一顶幞头,两缕短须,白面长衫,王钦若的卖相还是十分不错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也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此时夜幕下的府宅内,王主簿却不复平日里的淡定与从容,那张儒雅的面庞间,隐隐流露出的乃是忧虑与后怕。
不需多猜,闯驾告状之事,自是王钦若炮制出来的,当然,深知其中风险的王钦若,在具体操作上显得格外小心,是尽量把自己代入为一个忧国忧民的下官,热血上涌,一时激愤,因而行举莽撞,斗胆为民请命。
首先从告状人的选择上,就颇费心思,两名闯驾人,自然是罗山县当地人,都是工匠出身,身负匠籍,有一定资产、名声,且小有见识、意气。
并且,以工头的身份,参与到了泰康宫的修筑中,并且深受其害,吃苦、受罪,死丁、破财......这一点尤为重要,这是他们豁一身狗胆拦驾告御状的源动力,这也能够勉强解释他们对鸡公山地势、道路的了解,以及对天家权贵的车驾标志的大概认知。
当然,王钦若也是深知其中风险的,于是,在整个策动过程中显得异常小心。不管在暗里做了多少手脚,至少面上,王钦若只是反对苛刻州政,怜悯匠夫及罗山百姓之疾苦,两名匠求到他,一时义愤,帮他们写了一份讼状罢了。
这一点同样重要,在整个事件中,他王钦若必须有所表现,一些“正义”的表现,否则如此折腾做甚?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扶危济困、为民请命吧。
实事求是的说,王钦若此举,是冒有重大政治风险的,一个不好,丢官罢职倒是轻的,身死族灭则后悔莫及。对此,这些日子,王钦若是越想越明白,也越想越恐惧,惶惶终日,难以自安。
对王钦若而言,这就是一次赌博,以弱冠之年入仕,快三十而立了,还只是一个从九品的下县主簿,这样的际遇,让王钦若有些着急了。
人一着急,就难免出错,做出一些不清醒的激进决定,王钦若正是如此,这还与才智高低没有多大关系。
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脱离了吏职的朝廷正授官员,哪怕只是九品小官,那也是朝廷命官,身份地位都是不一样的。以王钦若的资历与能力,哪怕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十年之内,成为一县的主政长官,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然而,若是四十岁上下,还只是区区一县令长,那又不是王钦若所能接受的了。青春年华已然蹉跎,不可能再虚度十载盛年时光。然而这,就是当前大汉官场最普遍的情况,一个背景没有那么深厚的人,能在四十岁左右担任一县主官,就已经算出类拔萃了。
如无意外,王钦若会在接下来选择去京城参加科考,比起普通职吏、士子所具备的优势是,参考资格是直通的,不需要连闯县、州、道三级连考,也不需要去争取上官的推荐。
大汉科举规定,命官无“功名”者,可直接参考常、制举,这自然可以看作是官僚特权的一部分。随着大汉体制的不断完善与进化,那细致繁琐的条条框框,约束着天下人的同时,对上层权贵官僚则越发友好,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就越是如此。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所谓制度,从来都是为统治阶级所服务的。
科考对王钦若来说,会是一条按部就班的路,以他的聪明以及多年职事经验,中第是有很大可能的。但是,在这个循规蹈矩的选择之外,让他窥探到了另外一条扬名的机会。
根源或许在于王钦若那颗不甘寂寞以及投机取巧的心,引子却是一个人,新任京畿道布政使张齐贤。
王明的京畿道布政使,本就是带有安抚性质,在事实上也成为了一个过渡,就在上个月,屁股还未坐热,王明便卒于任上,病故。连续几任西北大员,都不得善终,不是罪死,便是病亡,这或许就是西北官场的“魔力”所在了。
作为天下第一道,京畿道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王明死后,为了这个职位,朝中没少角力。然而就和去年的洛阳府尹一般,最终花落人家,却是从不在所有人预计中的张齐贤。
张齐贤,也算半个西北官场出身的大员了,只是,过去十年,他在榆林、关内虽然做得不错,能力也算得到朝野内外的认可,但要担任京畿道主官,显然还欠缺一些资历,就和当初的潘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