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的苏困草草塞了两块饼干,便揣着钱包下了楼。他在超市里买了两大包藕粉,称了点水果,便匆匆上了公交。一路晃悠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下车。
眼前的一片长巷子老房就是苏困和父母一起住过的老区。周遭几个片区都已经拆得七七八八了,唯独剩了中间这一片,大约十来径的房子,在不成样儿的废墟石渣包围中,显得孤零零的,有些萧索。拎着手里的袋子,苏困顺着每月都要走一次的路,踩着石板朝巷子深处过去。
右手边最里头那户便是苏困家的老房子,此时大门锁着,门上老旧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大片大片的木头纹路。门里隐约有小孩儿的笑声,大概是那些打工的人出了门,怕孩子乱跑,便把他们锁在了院子里。
门口落了厚厚一层灰的信箱里塞着几张纸。苏困抽出来看了眼,拿了两张,剩下的又塞了回去。
他这次来,同以往每月一样,不是回自己家的,而是去斜对门的张姨那里。张姨和苏困的父母一般年纪,也是看着苏困长大的长辈之一,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父母去世之后,苏困都受了她不少照顾。在他搬离这片老区,把老屋租出去之后,也是张姨一直帮他照看着。
在张姨家那扇白天始终半开着的门口站定,苏困深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敲了敲门,然后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果然,他两脚刚在院子里站定,还没来得及朝里头的厅堂走,张姨家那条叫“黑狼”的大狗一咕噜从枇杷树下爬起来,冲着苏困疯了似的狂吠。
苏困:“……”qaq
他娘的老子都跟你认识快十年了,你怎么还回回见我都叫得跟杀父仇人似的!!
听到狗吠,里头一个年轻的女声传出来:“黑狼怎么突然叫这么凶?阿困来了?”
“……”苏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装木头桩子,声音虚弱而轻飘:“莹子你快把它拉走喂~~~~~”他从小就不是招猫逗狗的人,按理说绝对不会在中二期跟这狗结下什么不解的梁子,但是它偏偏每次看到他都红眼,那叫声急得就好像苏困下一秒就要放火烧死全世界似的,每次都搞得苏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大约是听到了苏困内心的召唤,里屋很快出来个比苏困略小几岁的女生,冲屋里喊了句:“妈,你别洗了,放那儿我来,你先去厅堂。”边喊,边眼疾手快地在黑狼扑向苏困的前一秒,一把抱住了黑狼的腰,就地揽住它乎撸了一气它脖颈下的软皮,把它塞回了狗窝里,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安抚着:“这么大岁数了你悠着点啊,过会儿给你拌肉。”
莹子把黑狼哄回去,便领着苏困进了厅堂,又去厨房的冰箱里搜刮了好几种冰饮,在苏困面前一字排开道:“自己挑。”
苏困:“……”这丫头整天风风火火的,行为动作越来越接近汉子了。=_=||
他随手拿了一听,莹子又把剩下的给抱了回去,刚消失在门外,另一个嘶哑得就像是在砂纸上刮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阿困来啦。”
苏困一转头,就看到张姨从另一侧小门跨了进来。她眯着眼,脸上褶皱很深,还微微弓着背,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仅仅是一个月不见,她似乎就比上回老了很多。第一次发现这问题的时候,苏困还以为她是突然病了一场,后来发现每个月她都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衰老下去,便带着莹子,领着张姨去医院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可是检查结果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本来还想带她去外市更好的医院,可是张姨死活不去,直说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犟起来谁都拗不过,于是苏困和莹子也只好暂时作罢。
张姨每每看到苏困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过来把他揽过去拍拍肩膀,捏捏胳膊,叨咕着“瘦了!又瘦了!”之类的话,然后便会让苏困把脖颈上吊着的玉坠从衣领里掏出来,用开始显老态的手指摩挲着翻看两眼,再点点头塞回去。
苏困年纪小一些的时候还会时不时问问她看那块玉的原因,但是张姨从来都摆摆手什么也不说,于是他大了之后也就不再问了。
“我昨天打电话给你时,那个小伙子说你不方便啊……”张姨再次开了口,声音依然嘶哑。她其实原本的嗓音很好听,小时候苏困还经常听她哼些小调子,音色不脆,但是有种很温柔的感觉。只是后来,她的嗓子在那场让苏困父母丧生的意外大火里熏坏了,没能及时治,从此之后便成了现在这种有些可怖的声音。
她只有在家里才愿意开口,在外面一般很少会出声。平日里有什么事,也都是苏困给她电话,她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苏困,最多让莹子帮忙发条短信。而昨晚她破天荒地打电话找苏困,则是因为,这片住过不知几代人的老区,终于要拆了。
这对于苏困来说,除了不舍,绝对算是个不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