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啧”了一声,带着他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顾琰,晃了晃手指地道:“我虽是精怪,但也不是终日呆在山里,说起来,自从化形之后,我在人间呆着的日子更多一些。一千七百多年,够看不少朝代了。历代比较出名的人,我都多少有些印象。有朝堂的,有江湖的。忠臣、奸党、侠客、魔头……数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那些人里,有善终的,有枉死的,有得了报应的,也有逍遥一世的。不过你算是让我印象比较深的。”
“为何?”顾琰听到枉死、善终之类的词,大约又想到了曾经遭受的那些,脸色略有些暗沉。
“因为你被处凌迟的时候,恰好是我拘了石安的魂去灵山的时候。”
听到凌迟二字,顾琰的眉头猛地蹙紧。
房东看了他一眼,食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接着道:“我记得我上山前,还没听到什么传言,等我在山中呆了一个月,安顿好了石安的一切,再下山的时候,外头已经炸了锅,说是骁勇忠义的顾将军被打成了反贼,被抄家灭族,凌迟于市。”
一旁并不知道顾琰来历身世的樟树老太太他们都听傻了,张着嘴一脸骇然地看着顾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之后,大师似乎叹了口气。
苏困在台案之下的手动了动,握住了一旁顾琰有些微凉的手掌。他一向不会安慰人,只是偏头看着顾琰。
大概感觉到了他的担心,顾琰脸色缓和了一些,然后捏了捏苏困的手,道:“我没事。”
“后来的事,你就不知道了……你和你家人的尸身,都让百姓趁夜偷偷带回去,帮着入殓下了葬,有几个懂些风水的挑了块地方,恰好就在灵山。你们下葬的时候,刚入秋的天,居然下了一整夜的雪。于是民间又起了流言,大概是说新帝登基才几年就枉杀忠良,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不过那皇帝也是个少见的蠢的,大概是心思拐进了歪道的死胡同,拐不出来了。在你之后,居然又陆陆续续牵出来一小批人,杀的杀,剐的剐,总之,是作得一手好死。”
房东想起那时候的事,哼笑了一声,里面带着一丝嘲意,“他杀的那些,偏偏都是能替他守国的,杀完了,他的龙椅也坐得摇摇欲坠了,于是被人轻轻一推,江山就易了主。”
“易主?”顾琰有些诧异。
“嗯,放心,不是外族。只是换了个姓而已。不止是民间怨气深重,当时连江湖上的人都看不过眼插了一杠子。所以那皇帝最后也没能善终,死了还被拖出来鞭了几次,最后埋的地方也被人做了手脚,不入轮回,不得超生。”房东耸了耸肩,“那时候我回山里继续潜修了,所以具体也不大清楚。”
听了房东这么一番话,其他人最多是惊讶和感慨,但是顾琰就不同了。那毕竟是他曾经真实生活过的年代,那些人也都是他身边的人,那些枉死的都是他的同僚,被鞭尸的是曾经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房东几句话便说完的,对他来说就是他的上一世……
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朝代也换了不知多少个,那些也就真正的成为历史了。
“你后来不曾再见过那昏君的魂魄?”顾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房东瞥了他一眼,道:“见过。”
“哈?!”苏困不解,“不是说不入轮回,不得超生么?”
“压住了也是可以跑的。”
苏困一脸遗憾:“就不能压紧点么!!”
“你当是宣纸么?”房东好笑地看着他,然后又转头指了指大师道,“不过,那昏君没能作成怪,就被他给收了。”
苏困立马一脸敬佩地看着大师,打算在心里把他不靠谱的形象修正过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听到房东的话的大师,按性格该是一脸傲娇地接受崇敬的眼神的,结果非但没得瑟,似乎在平静中还带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对了——”提到大师,房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他问道:“你那个什么师弟找到的事情,回去说了没?”
“是前师弟,前字重读。”大师强调完,一仰脸,哼了声,道:“等你想起来提醒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老夫刚发现就告诉师父他们了。”
正在努力灌下第三杯奶茶的石头小徒弟,叼着吸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天,最后吐出吸管,一本正经地道:“师、师父,是我回山上告诉师、师祖的。”
“呔,老夫这是让你历练历练。”大师吹胡子瞪眼地道。
石头依旧一脸认真:“我、我那天刚历练完回来,落、落地不足五分钟,您、您就又把我打发走、走了。”
“我就说石头按理前几天就该回来了怎么都没见人呢。”老太太插话道,“原来又给你跑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