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嫮眼底泛起水光,眨了眨眼,在眼泪将要流下时抬起了头,将泪水倒逼了回去。
她亲眼看到阿姥死了。
亲手将阿姥安葬好。
不管身后这个声音是佩玖想了什么法子才做到的,可终究是假的。
可是就算是假的……
侯嫮哽咽着,她真的好想阿姥。
那句“生辰吉乐”之后,就再没有声音传来了。
侯嫮抱着满怀的花,抬头看着天,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瞬,许是千秋。
身后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姐姐,生辰吉乐。”
这次侯嫮回了头。
佩玖手里端着长寿面,不是一碗,是两碗。
她将剑奴没做的那碗补上了,也将侯嫮去年生辰没吃上的那碗补上了。
侯嫮蹲下身,将手中的花在地上妥善放好,而后接过佩玖手中的两碗长寿面,在后院的石椅上坐下。
一碗长寿面的份量并不多,侯嫮拿着筷子,一口一口认真吃着,直到两碗都见了底。
长寿面是一条面,不能咬断,要一口气吃了,才是福寿绵长之意。
佩玖缓缓将手搭在侯嫮的手背上,暖着她就是吃了热汤面却还冰凉的手。
“姐姐,你在,候府才在,佩玖才有家。”佩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担忧。
如果侯嫮不想治病,那她的病,世间便无人能治好。
侯嫮微怔,她向来心思深如海,什么也不往外说,倒是没想到,第一个猜到的,会是佩玖。
“佩玖只有姐姐了。”佩玖另一只手在桌面的遮挡下轻轻拽了拽侯嫮的衣角,“姐姐长命百岁,好不好?”
侯嫮没应。
“那长命八十岁,好不好?”佩玖退了一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面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侯嫮依旧没应。
“至少,”佩玖低头轻笑一声,眨眼将泪水擦去,仰起脸时又是一副明媚模样,“也要看到天越盛世吧!”
“好。”这回侯嫮应下了。
佩玖却没有觉得开心,无法言说的恐慌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一直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直到看到前朝一位医官的手札。
“京中一富商,大病,求于医,问起病症,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脉相虚浮无力,细而数。久治不愈。”
“打听其过往,富商儒商,百姓爱戴,其妻儿前年遇匪,遭不测,后发病。诊治数年,身亡。”
每一个字都让佩玖为止心惊,但后面的小字集注,才是佩玖真正害怕的原因。
富商多行好事,邻里风评十分好,妻儿死去后,也没有颓废败了家业,而是将底下商铺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条。
富商收养了几个孩子,整日带着这些孩子去救济游民,他死后则是将这些家业一般分于百姓,一半留给孩子。
本不解,一日途径酒楼,听见说书人一番话,才幡然大悟:
富商心善,遭此大难也不会怨天尤人,只是从前盼着一家人越来越好,偶尔接济旁人,到了妻儿死后自觉生活无望,便从接济他人,变成了如何用自己让旁人过得更好。
可叹,可赞,不可扬。
佩玖看到这里时几欲晕厥,指甲掐着掌心嫩肉掐出血印后才让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