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国运又与百姓休戚相关。
辛国虽然灭了,但辛国国玺还未完全与辛国百姓割断,国玺仍有一部分国运。那人制造瘟疫屠城,便是为了用这种手段快速消耗国运。一旦国运消耗完,国玺便会完全暴露。
褚曜凝重地看向共叔武。
问道:“其实我和祈元良早就猜到了,‘共叔武’是个假名,你真正身份是‘龚文’吧?辛国国都被破的时候,‘龚文’便下落不明。之后郑乔将龚氏抄家,独独缺了一个你。所以……”
共叔武也知道自己马甲捂不久。
被褚曜当面揭穿,他并没有惶恐暴怒,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好似放下一块落石。
他道:“是,我是龚文。”
共叔武很痛快就承认了,道:“都城被破前,前国主私下召我入宫,将国玺交托给我,希望我能帮助辛国后人复国。即便不能复国,这块国玺也不能落入庚国郑乔手中。”
辛国那位前国主什么尿性?
共叔武能不知道?
只是,他们龚氏受了辛国俸禄,不得不忠于君主。他带着国玺连夜逃离国都,一路颠沛流离逃避追杀。借着祈善伪装才获得短暂宁静,万万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去……
褚曜正欲说什么,屋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二人对视一眼,起身推开大门。
门外,地上。
一具连死都没阖上双眼的尸体。
尸体瘦骨嶙峋,露在外的手臂脚腕小腿,瘦得皮包骨,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面颊青白消瘦,两颊凹陷,眼眶青黑。身上穿着勉强能避体的破衣裳,散发着异样恶臭。
共叔武蹲身探了一下鼻息。
他道:“已经死了。”
尸体只剩些许余温。
共叔武蓦地响起褚曜刚才说的“柳暗花明”,那个带着预言性质的文士之道。他抬起头,隐约看到一具人形物体越过高高城墙,落入孝城城内。砰一声,落在隔壁小巷。
这人落地的时候,还有热气。
鲜血淌满整张带着病态的扭曲脸庞,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听到动静,眼珠子往褚曜二人方向转动,唇瓣翕动数下。
看唇瓣口型,应该是求救。
这人软软地躺在地上,用了全身力气,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实际上支零破碎,弱得连此时的夜风也能吹散。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没一会儿眼珠子就不动了。
褚曜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看,脑中却不断回放梦中所见。
疫病纵横易子而食孝城十室九空,百姓在绝望之中等待死亡,人间烈狱亦不为过。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道。
他少年时意气风发,带兵与北漠交战,失意时经历过褚国被灭,体验过徒步戴枷流放,辗转来到孝城月华楼当杂役,毫无尊严地供人呼来喝去……人生短短三十四载,他经历过太多太多,但仍未
见过这一幕!
太荒诞了!
这当真是阳世会有的画面?
褚曜眼前明明灭灭,身躯晃了晃,倒向一边。若非共叔武眼疾手快抓住他肩膀,怕是要撞到墙上。共叔武紧张道:“先生!”
褚曜缓了一口气。
咽下喉头翻滚的酸液,忍下呕吐的冲动,软声虚弱道:“找些柴火将这些尸体烧了。”
共叔武皱眉:“烧了?不埋了?”
褚曜道:“埋了无用。”
孝城的百姓都吃不饱,那些老鼠就更饿了,它们会循着味翻找一切能找到的食物,尸体埋掉反而会留下隐患。倒不如一把火烧干净,尽量减少健康百姓与尸体的接触。
他们知道这些尸体带着病气。
但其他人不知道。
特别是孝城城墙上守城的兵卒。
“叛军这是做什么?”
“投石没投准啊……”
“呸!你巴不得人家投准将你砸成肉泥是吧?”一起守城的袍泽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又有兵卒道:“投来的好像是人?”
他们大多是普通人,即便有武胆武者,武胆等级也不高,夜间视力有限,无法清晰看清被投入城中的东西。只能根据大致形状判断是什么。他说完就被其他人嘲笑了。
“投人?哈哈哈,这么投?”
“投进来也摔成肉泥了吧?”
确定这么干是天降神兵而不是天降阴兵?这么大的力道,这么高的高度,七八等的武胆武者也要摔没半条命,士兵们起初都没有在意,反而将注意力放在叛军投石车上。
投石车砰砰砰投了半个多时辰。
士兵们正准备接招,结果——
叛军推着投石车回去了。
回去了???
士兵们众脸懵逼,大阵仗折腾这么久,就为了砰砰砰投几十个人进来???
这——
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啊!
沈棠一行人也密切注意这边情况。
他们倒是看清被投进去的是什么人。
一群衣衫褴褛的普通百姓而已。
硬说哪里特殊,大概是太削瘦了,里头的成年男性,浑身上下连皮带骨也没个八十斤。
沈棠放下遮在眉上的手。
道:“叛军在搞什么东西?”
怎么看怎么怪异。
翟乐双手环胸,试探分析:“莫非要用此举震慑孝城守城的百姓,动摇军心?但这也说不通啊,叛军目下的兵力,拿下孝城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何必搞什么血腥震慑手段?”
沈棠道:“我有些担心。”
翟乐:“担心什么?”
沈棠:“这些被丢进去的百姓……”
看着不太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