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走远,就在客栈外的长街择了家简陋茶棚落座。
头顶麻布支起的棚子透着浅浅日光,筛过投射在老木斑驳的茶桌上,斑斑点点,与成鸟蹲坐在茶棚外,不知从哪儿捡了段树枝,拨弄着亡魂,似乎在清点它们的数量,瞧着竟有些可爱。
江芹心情不错,一手托腮看鸟,一手拨弄着尺八上腾腾妖气,唇边始终带着笑影。
“方才师父他与你说了什么?”
宋延长久地望着她,不需她做什么,只要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便足够了。
一颗心轻轻易易就能安定下来,正如头顶碧空,清澈明朗。
“他说……”江芹扬了扬眉,欲言又止。
宋延轻嗯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江芹抬起眼,顿了半晌,眸中浮现一丝促狭的神色,“他说你小时候其实是个小哭包,有一回因为梅林里的鸟巢倾覆,蹲在树底下伤心难过哭了好几日,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宋延一怔,全然未料到师父竟还记得这件事,并将此事说给她。
“他还说啊……”江芹盯着他,一眼不眨,眼中促狭,笑靥却温柔可亲,“在这之后,你葬了那几颗鸟蛋,用草秆棉布扎了两个结实的鸟巢,爬上树梢,只恐他日鸟儿不来了,又恐大风把它吹落,于是忙慌慌地在鸟巢下搭了个棚子。”
她说着,两指交替地顺着桌面“走”到他手边,摩挲着白玉般的骨节,缓缓将脸贴上。
“原来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不是生来只会板着一张脸的。”
她含笑说着,温热脸颊感受着那只修长大手冰凉的温度,低声絮叨。
江芹的面颊很暖,肤质细腻,透着丝丝淡淡的暖意,一头擦过茉莉头油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倾泻而下,如同柔软羽睫拂过。
不止拂过宋延带上的手背,更拂过千疮百孔的心底,在干涸荒漠里慢慢润泽出一汪澄澈青泉,至此有了生机。
他眼眸低垂,看着她鬓发飘扬的侧脸,袖下手触到指节处薄茧,不由虚握起来。
“你说,我能在这里遇到我爹吗?”
江芹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睫毛忽闪,怅然若失。
听过傅紫荆提及邂逅同门师弟亡魂,她便一直在想,会否再见到江自流。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江府那一晚,他冲过灯光昏暗的长廊,披散满头长发,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嘴上说她该死,眼里有些水光。
都怪她心大,不能体悟江自流的心情。
即使丢失神志,在江自流心中,一直还依稀记得她的身份,对江自流来说,她是十分重要的人。
“如果可以,真想再见见他啊。”
江芹不自觉地蹭了蹭宋延手背,抬眼,顺着分明棱角向上,与他对望,忽而坐直起来,眨眨眼,“你想你爹娘吗?”
她说着,声如蚊喃,别开视线,好怕惊动什么。
刚才她看得真切,见到丹阳真人那一瞬,宋延早就红了眼圈,但他还是选择随她走出客栈。他早已习惯克制自己的情绪,好似古井无波,但他也是人,也有克制不住,流露一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