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匠常年看守义庄,见惯生死,也见惯人情。
这话,说得很对。
江芹知道阿备借他爹的话,说的是傅紫荆,她就是阿备以为的那些坏得不彻底的人,让人想恨时想到她的苦衷不由恨不起来。
但那些事,的的确确都是她所作所为。
不恨更不是。
人心是如此复杂。
她掀起眼帘,望着宋延沉默,背负双剑前行的背影,笑了一下。这个世上还是有看似冷漠难猜,心境反而一清到底的人存在的。
“阿备,冷吗?”
“不冷!”
阿备回答时吐出一串白气,四周雪国冰封,他通身温暖如春,有股说不出的舒服畅快,犹如行走在春日暖阳底下,奇妙得很。
低头,胸口团团红光透出粗衣麻布,那是江芹输进他心脉的妖力,还未消散殆尽。
这种奇妙感觉,来自于此。
“让我来吧,你歇歇。”江芹绕到阿备身后,将言灵扶住,知道他不肯让,于是给出一个很难拒绝的理由,“帮我提着剑就是。”
阿备本想争取一下,听她说要提剑,双眼立时锃亮。
这可是大秦与先汉两代天子用同过的剑啊,就连路剑门创出以人魂魄做剑灵的臭老头尘中叟也无缘见到此剑,能够为大小姐提剑,何其荣幸!
愣了一瞬,便点头如捣碎,腾出一只手接剑。
江芹心底暗笑,观察过言灵呼吸面色,这才双手向后,背起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轻声道:“灵儿别怕,我是芹姐姐。”
她口吻温柔。
背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大小姐,这上头是?”
阿备发现剑柄上悬着块小木牌,两面都刻着字。别看字小,功夫很精细。
江芹知道他疑心什么,解释道:“那些是天子剑铸剑师的姓名,年代久远,读着不大像是现世人的名字,所以你才觉得奇怪吧。”
“哦,是名字啊。”阿备细细看上头每一个字,几步追上去,“这是我师父刻的吧?”
不等江芹回答,他接着说,“师父心思比头发丝还细,准是他刻的。”
“阿备,你想铸出一柄流芳千古的剑吗?”
“想啊,怎么不想。”
江芹又问:“若是寂寂无名,后人只记得剑而不记得你呢?”
“那又怎样,人间千百代,流传下来,遗失姓名的事还算少吗。”
阿备捧着剑,甩甩头,毫不在意,“好比第一个用土捏出碗来的是什么人,又比如驯服牛马,豢养禽畜,这些事,谁还记得是谁头一个,可那又怎样。能有益于当世,于天下人,于自己,就是件顶顶快活的事。管他记不记得我姓名呢,指不定他们看见我做的剑,心里佩服,喊我老祖宗也未可知。”
说着,美梦成真似的笑了两声。
他这番话说得响亮。
在呼啸寒风中尚有回应。
宋延背影一顿。
这些话,着实超出江芹所料。别看阿备平日嘻嘻哈哈,其实心思十分细腻,想法见解远超一般人。好一个人间千百代,能有益于当世,于天下人,于自己,就是件顶顶快活的事。
“读了几日剑谱,果真不同了。”宋延罕见地回应了一句。
受到夸奖,阿备喜出望外。
这还得多亏《万历春》,这本剑谱是马成霄默出来的,杂糅了百种秦汉时期的古剑古决,当时追求剑意剑道,百篇中关于天人物与,修道者身心塑造的就占据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