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蒋勇稀里糊涂地被押上公堂,又稀里糊涂地接受审判,审判途中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稀里糊涂地被判罪,直接投入大牢。

被推入牢房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如今官府审案都这么随意的吗?

蒋勇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至于算计他的人是谁,除了那个迫不及待要送他入牢的知府外,还能有谁?

可是,他和知府无冤无仇,知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站在栅栏前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不担心自己安危,他相信殿下肯定不会丢下他不管。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蒋勇利落避开脑后拳头,转身飞出一脚,将偷袭者踹到牢房另一头。

偷袭者狠狠撞到墙上,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口吐血沫。

蒋勇不禁暗叹,以前就听说牢房里有狱霸,谁拳头大谁就能当老大,只要有新人进来,都会先揍上一顿。

没想到自己还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刚才偷袭他的不过是个狗腿。

蒋勇目光定格在一个牢犯身上。

这人膀大腰圆,光是手臂就比常人粗壮一半,妥妥牢房老大。

他移开目光,又看向方才发声提醒的角落。

一个男人披头散发,满脸污垢,正憨憨对着他笑。

“兄弟,多谢提醒啊。”蒋勇客气道。

那人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牢犯老大被无视,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小子,你很狂啊。”

蒋勇无奈:“我不想跟你争老大的位子,我不招惹你,你也别烦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成不?”

他懒得跟牢犯计较。

狱霸面色阴沉,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蒋勇,忽然跨步上前,一拳击向蒋勇面门!

经过长时间训练,蒋勇已非昔日府兵,能被选中跟随世子左右,足以证明他的个人能力不俗。

在他看来,这人不过仗着一点蛮力压制旁人,若论技巧,蒋勇丝毫不惧。

他身形灵活矫健,在牢房中左闪右躲,那人根本碰不到他分毫,气得怒吼一声,架势更为疯狂。

蒋勇实在没有耐心跟他周旋,一招击中他某处穴道。

那人痛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短时间内再无战力。

蒋勇收势。

这招是霍统领教的,果然管用!

其余牢犯见状,纷纷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触他霉头。

角落里的男人眼睛乍亮:“壮士好身手啊!”

他挪到蒋勇身边,撩开脏乱的头发,上下打量他问:“这位壮士,我看你这周身气派,不像是为非作歹的恶人,怎么被抓到牢里了?”

蒋勇出身行伍,自带一种正气凛然,的确不像奸恶之徒。

他愁眉苦脸,低叹一声:“我是被冤枉的。”

那人:“牢里人都这么说。”

蒋勇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遂问:“那你呢?你有什么冤情?”

“我不冤,我确实犯了罪。”

蒋勇更觉得有意思:“我看你也不像作奸犯科的人。”

“坏人还能在脸上写字?”那人自嘲。

蒋勇摇头:“刚才是你提醒我的,可见你是个有良心的人。”

“你也太天真了吧!”那人哈哈一笑,“如果我只是故意唱红脸呢?”

蒋勇:“……”

此人言辞戏谑,分不清真假。

他也懒得理会了,遂抱臂站在牢门处,等人救他出去。

那人又观察他片刻,忽问:“你在等人救你出去?”

蒋勇瞥他一眼,没反驳。

“你才刚进来,就想着人把你捞出去?”

蒋勇敏锐道:“捞?”

“你不知道?那你在这等什么?”

蒋勇转身看他,“闲来无事,你跟我说说什么叫‘捞’呗。”

那人倒也不瞒着,席地坐下,语气平淡道:“就是交赎金捞人出去,还能有什么意思?”

“捞一个人需要多少赎金?”

那人又打量着他:“人不同,赎金也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当兵的就是大户人家里的护院。你们是外地人吧?你家公子是不是很有钱?又或者,你家女公子是不是很美貌?”

蒋勇瞬间福至心灵!

他明白了!

这位知府是故意给他设套,借机将他投入大牢,再跟殿下他们谈条件。

简直贪婪又恶毒!

那人见蒋勇双拳紧握,一脸气愤,独独没有恐惧害怕,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至少,赎金肯定是不缺的。

这是个大腿啊!

“兄弟,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蒋勇反正闲着没事,索性将自己的倒霉遭遇说给他听。

旁边有牢犯忍不住骂:“干他娘的,仙人跳啊!”

蒋勇点点头,可不是嘛。

他问:“那你又为什么被抓进来?”

“走私罪。”

想到自家殿下不仅贩卖私盐,还跟北蛮马贩做交易,蒋勇不由心头一跳。

“你走私什么的?”

那人抠着自己脏污的指甲:“我都不知道我走私的什么。”

蒋勇:“你方才不还说自己确实有罪吗?”

“嗐,牢房蹲久了,没罪也有罪了。”

蒋勇问:“既然能赎人,为什么你家人不把你赎出去?”

“我哪还有家人?”他呵呵一笑,目中难掩伤感。

蒋勇实在纳闷:“你既然没犯罪,又没钱赎自己,知府抓你进来干什么?”

“可能是单纯看我不爽。”那人撇撇嘴。

蒋勇更是一头雾水:“知府为什么会看你不爽?”

不是他贬低人,实在是他无法想象,知府跟这人能有什么交集。

“大概是因为我把花种卖给王员外,没有卖给他吧。”

蒋勇眉心一跳:“什么花种?”

“说了你又不知道。”

那人咂摸着嘴巴,“兄弟,看在我刚才提醒你的份儿上,你出去后,能给我送点吃的不?我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蒋勇问:“你被关多久了?”

“这哪还记得?”他嘀咕一声,“要是不愿送就直说。”

“不是不愿送,”蒋勇目光炯炯,“而是觉得没必要送。”

那人一愣,惊讶问:“你什么意思?”

蒋勇道:“我想知道,是什么奇特的花种,竟让知府一气之下故意给你小鞋穿。”

“……”

那人默了默,“或许,你听说过西域白云花吗?”

蒋勇:“……”

虽然他刚才猜到了,但他还是想说——

也太巧了吧!

“你是西域行商?是你卖的白云花种给王员外?你真没骗我?”

见对方一脸茫然,蒋勇压抑激动,语气轻柔问:“我叫蒋勇,你叫什么名字?”

“姚、姚金。”

姚金差点被蒋勇诡异的神情吓到,他报完大名,颤颤巍巍问:“你知道白云花?”

“王员外前几日才办了个赏花会,赏的就是白云花!”

姚金惊讶:“他还真种出来了?!”

蒋勇盯着他,眼中闪烁着令姚金胆寒的光芒。

“所以说,你就是卖白云花种的行商?!”

感谢启州知府,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另一头,楼喻携霍延、冯二笔行至府衙。

门前衙役杀威棒一拦:“此乃府衙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离!”

楼喻看一眼冯二笔。

冯二笔无视衙役的怒目,径直敲起鼓来!

咚、咚、咚——

沉如闷雷的鼓声,不仅直击府衙内堂,还吸引了一众百姓前来围观。

这鼓可不是随便能敲的,怎么着都得去瞧瞧热闹。

立刻有小吏跑入内堂,禀报知府:“大人,那群人真的来了!”

启州知府端坐内堂,对身旁一群小吏道:“哼,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擅自敲响堂鼓!”

在大盛,府衙的堂鼓一般有两个作用,一是用来召集衙役小吏宣布事情,二是用来表示官员回衙了,提醒老百姓可以趁官府有人赶紧去递诉状。

没有鸣冤的功能。

因此,除了府衙中人,寻常百姓是没有资格去敲击堂鼓的。

“大人,贱民不懂事,不是更容易定罪吗?”小吏谄媚道。

小吏清楚知府看上一个女人,才故意设局将蒋勇投入大牢。

眼下这群人再犯一罪,那不就是自投罗网?

知府整理公服,一脸威严、骄矜自傲地走上公堂。

“来人,将扰乱公衙的贼人押上来!”

立刻有衙役上前捉拿冯二笔。

霍延一脚踹飞一个。

围观众人:嚯!狠人啊!连官家人都敢打!更刺激了!

公堂官吏:这是真的罪加一等啊!

踹飞衙役后,楼喻三人踏入衙门,直奔公堂。

小吏高声喝问:“大胆贼人!尔等私自敲击堂鼓,公然挑衅府衙权威,该当何罪!”

冯二笔抬着下巴看人:“你们抓错人了,还不赶紧放了蒋勇!”

众人惊呆了。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连知府都愣在案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群外地人是脑子有坑吗?搞得他都无从下手。

小吏先回过神来,尖叫道:“放肆!来人,将这三个贼人杖责三十!”

杀威棒齐齐出动。

楼喻笑眯眯道:“都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知府心里面还想要美人,遂挥手道:“都先退下。”

他这几日已经查明,这群人是江州来的富商公子及随从,除了结交王珣外,根本没有任何背景。

正因如此,他才有胆设局坑害楼喻等人。

想到那日珍园的惊鸿一瞥,知府顿觉腹部热气上涌。

“你三人有何苦情,皆可道来。”

他表面上装成一副仁善亲民的模样。

冯二笔昂着脖子:“那位老翁倒地受伤与蒋勇无关,你们赶紧放了他。”

小吏暗自嗤笑,也不知这底气是从哪来的。

知府捋须无奈:“此案经过审理,事实充分,证据确凿,蒋勇犯了伤人罪无疑。”

“围观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蒋勇并没有碰到那老翁,是老翁自己摔在他面前,这件事跟蒋勇没有任何关系,而你只听一面之词将他定罪,你身为一州知府,就是这样断案的吗!”

冯二笔高声叱问。

启州知府是什么样的人,启州百姓心里都清楚。

围观百姓一边觉得冯二笔说到他们心坎里,一边又不免为三人感到惋惜。

就凭这三人的所作所为,不仅救不出那个蒋勇,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小吏瞪圆眼睛:“府衙办案,岂能容尔等小人置喙!”

他愤愤转向知府:“大人!如此目无法纪、扰乱公衙的刁民,您何必再对他们心慈手软?”

知府面目沉怒:“来人,杖责三十!”

他本来还想对楼喻客气点,毕竟他打听到美人是这位郁姓小儿的姐姐。

可眼下看来,不发威是不行了!

“慢着。”

楼喻负手而立,器宇轩昂,一派气度雍容的贵人模样。

衙役竟被他气势所慑,踟蹰不敢上前。

小吏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

“霍延。”楼喻唤了一声。

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公堂,少年气势熏灼,徒手揪起小吏,将之扔到楼喻脚前。

楼喻伸脚踏上去,沉沉一踩,小吏顿时痛得吱哇乱叫,口吐恶言。

“二笔,掌嘴。”

冯二笔立刻撸起袖子,啪啪啪扇起耳光,震得府衙内外静默无声。

“行了。”

耳光声停下,楼喻将人踢远,笑问知府:“不知大人如何才能放了蒋勇?”

他已经摆明态度,若是这位知府还是不识相,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知府虽被这手震住,但到底鱼肉百姓多年,早已忘了“人外有人”的至理名言。

他恶狠狠盯着楼喻:“你简直胆大包天!”

楼喻不想再浪费时间周旋:“别废话,放了蒋勇。”

“他犯了重罪,如何能放?尔等今日藐视公堂,打伤府衙书吏,同样罪无可恕,来人,将这三人都押入大牢,客栈的同伙一并捉来!”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客栈的同伙是谁?

除了楼荃,便只剩下杨孙两小孩以及几名府兵。

“我看谁敢!”

冯二笔大喝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金色令牌!

满堂皆惊。

整个大盛,能使用金色令牌的,除了皇子龙孙,根本没有其他人!

知府及一众衙役只觉得心脏跳到嗓子眼,手软脚软,连杀威棒都拿不住,纷纷跌落在地。

被楼喻踢远的小吏,本还打算站起来报复回去,一见金色令牌,顿时躺回去,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冯二笔收回令牌,杀气腾腾道:“尔等狗胆包天,连公子的护卫都敢冤枉!”

皇室子弟都有令牌,令牌上都会注明身份。

不过方才众人太过震惊,知府坐在案后离得远,根本没有看清令牌上代表身份的字符,遂不知楼喻到底是何身份。

但不管是皇子还王爷,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知府满脸肥肉颤动,吓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离开座位,跌跌撞撞来到楼喻身前,当即双膝跪地,声音颤抖道:“下官拜见、拜见……”

楼喻食指竖在唇上,“我微服私访,大人千万不要扫了我的兴致。”

微服私访?!

难道是宫里的皇子殿下?!

知府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早该想到的。

眼前人气度如此雍容华贵,定非寻常富商之子,即便不是贵人也是贵人的亲戚,万万不能招惹。

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楼喻轻笑:“你冤枉了我的护卫,方才又对我吆五喝六,甚至还想伤我性命,拿我入狱,这些账,你打算怎么算啊?”

他幽幽一叹,又问:“对了,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知府瘫软在地,冷汗俱下,抖如筛糠。

“下、下官免贵姓吴,吴、吴志。”

楼喻面色陡冷:“未料我大盛,竟有你这般昏庸无耻的官员!身为知府,你坑害百姓,冤枉良民,该当何罪!”

吴志涕泪横流:“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下官知错了!”

公堂内外,所有官吏衙役全都俯身跪拜。

围观百姓懵了。

吴黑心这次踢上铁板啦?!

哎呀,简直太好了!

眼见吴志鼻涕都要掉到地上,楼喻皱眉退后几步。

冯二笔冷哼:“别光说不做啊,你刚才还要杖责咱们呢。”

吴志素来欺软怕硬,在启州他是土皇帝,可一旦遇上比他高位的,就会摇尾乞怜,谄媚至极。

“下官这就受罚!下官这就受罚!”

他朝衙役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打我啊!”

衙役:“……”

围观百姓瞪大眼睛。

他们实在好奇堂上那位年轻公子到底是谁。

冯二笔掏令牌是背对着他们的,所以百姓并不知道楼喻身份。

楼喻淡淡道:“先将我的人放了。”

“下官这就吩咐人去办!”

吴志连忙命人去大牢请出蒋勇。

蒋勇正和姚金聊得酣畅,忽有牢头面色苍白跑来,一双手抖得连牢锁都开不开。

他好心起身:“要不要我帮你?”

牢头手更抖了,欲哭无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蒋大人勿怪!”

姚金张大嘴巴:“……”

其余牢犯:“……”

那个壮硕的狱霸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在,幸好!

蒋勇眼睛一亮:“是公子来救我了?”

牢头颤抖点头,终于打开牢门,腰弯得可深可深了。

“大人,您请。”

蒋勇利落踏出牢房,回头看向姚金,朝他呲牙一笑,摆摆手潇洒离开。

姚金趴在牢门上目送他走远,忽然一拍大腿。

还真说出去就出去啊!

蒋勇精神抖擞来到公堂,见到楼喻立刻半跪于地:“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起来吧,你受委屈了。”

蒋勇目光崇敬:“公子,属下没受委屈,只是劳您亲自跑这一趟,实在羞愧。”

“给你的护卫腰牌,下次记得用上。”楼喻吩咐道。

护卫腰牌上都刻着主人家的名号,“楼”这个姓在大盛意味着什么,连傻子都知道。

但凡蒋勇掏出腰牌,吴志等人也不敢让他下狱。

蒋勇挠挠头,“属下是想低调些。”

楼喻知他心意,遂笑道:“回去跨个火盆,毕竟下了狱,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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