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2 / 2)

史明又命令杜迁:“朕不想再看到楼秉!”

杜迁:“可时机尚未……”

“别再跟朕提时机了,三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给朕早点解决楼秉,否则这个官你别想当了!”

只要楼秉一死,看他们还如何结盟。

他不清楚杜迁和楼喻之间的恩怨,并不知晓杜迁的心思。

杜迁还想再劝,却见史明眉目森然,面露杀意,心中不由悚然。

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人的凶性。

史明真的会杀了他的。

杜迁背脊发寒,只好俯首恭敬道:“臣遵旨。”

京城传出征收令,命京畿地带的百姓全都运送粮食物资入城,若有不从者,斩之!

百姓皆惊心悼胆、寒毛卓竖。

云麾将军亲自带兵到城外征收粮草、搜刮物资。

他甚至会直接冲进老百姓屋子里抢夺银钱财物。

云麾将军手下有不少兵,原本都是天圣教里的小喽啰,没什么道德底线,对老百姓行尽抢劫之事。

心腹手下凑近云麾将军,笑眯眯道:“还是将军有远见!”

“哼,陛下和那些朝臣当真以为咱们能守住京城?”云麾将军脑子很清醒,“他们就算围,也会将咱们围死!”

他不如尽早做打算。

心腹道:“可是您这不是把物资都收集起来了吗?他们加起来十几万人,恐怕京城的粮食还没吃完,他们就断粮了!”

“你懂什么?”云麾将军瞥他一眼,“他们没了粮草,外头的州府能不救援?可咱们京城就是一座孤岛,耗也耗死了。”

“将军说得对!”

心腹拦住一个小兵,从他怀里掏出一只银手镯,谄媚地递给云麾将军:“将军,您收好。”

又斥责小兵:“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见将军在这吗?”

小兵立刻告罪。

云麾将军接过银镯子,面露嫌弃道:“成色也不怎么样。”

却还是塞进了自己怀里。

云麾将军打着“坚壁清野”的旗号,行的却是抢掠百姓之事。

城外百姓怨声载道,但又无能为力。

财物被抢夺,他们还得将自家的粮食运进城中。

真是一群天杀的反贼!

京城内外,乱象横生。

第二天,史明一醒来就问内侍:“桐州怎么样了?”

内侍打听后回来禀报:“庆军还是没动静。”

史明气得捶床大怒:“这楼喻到底要做什么!”

要打就打,偏要吊着人七上八下的!

庆军不动,西北军和越军便都不动。

局面变得极为诡异。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良机,所有人都在等桐州局势。

楼喻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杜迁派人刺杀楼秉。

他不由失笑道:“阿延,看来杜迁是真的要等我身陷桐州啊。”

“殿下还要等吗?”霍延问。

楼喻想了想道:“再等等。”

他就不信史明不急!

史明当然急了,他一天三次问杜迁楼秉有没有死,杜迁都摇头。

“朕不是让你尽快杀了他吗!”

杜迁恭敬道:“臣的确派人取他性命,但楼秉身边守卫森严,一时半会儿很难刺杀成功,请陛下再耐心等等。”

其实到底有没有派人去杀,只有他自己清楚。

史明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暴躁得像头疯牛。

“杜迁,你之前说要利用汤诚陷害霍家这件事破坏他们盟约,结果他们两个连个屁都没放!这次你又说可以杀掉楼秉,结果还是一个声响都听不见,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废物!”

“废物”两个字直接击垮杜迁所剩不多的理智。

是的,他就是个废物!

他连给自己儿子报仇都做不到!

“杜迁!你还在等什么?你直接去杀掉楼秉,汤诚还拿什么勤王?三军盟约破裂,不过是一盘散沙!到时候汤诚和楼综攻不破京城,楼喻也攻不破桐州,不是正好吗?你到底要等什么时机?”

杜迁闻言,忽觉豁然开朗。

是他钻牛角尖了!

他完全是被楼喻搞怕了!

因为曾经在楼喻手里败过太多次,还葬送了自己的儿子,杜迁潜意识里已经对楼喻产生了一种畏惧。

他不敢在楼喻全盛时作乱,他只敢趁着楼喻身陷桐州时进行谋划。

可他忘了,这是战场,楼喻的那些鬼蜮伎俩在这里根本没用!

即便他现在杀了楼秉,楼喻又能如何?

他依旧被拦在桐州之外。

汤诚夺取京城,一定会铲除楼喻;汤诚失败了,史明也一定会铲除楼喻。

不管怎么样,楼喻必定会死!

想通之后,杜迁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浑浊沧老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精光。

那是对复仇的势在必得。

“陛下,臣立刻派人除掉楼秉!”

西北军帐中。

汤诚正和军师研究京城布防,忽有手下进来附耳几句。

汤诚眉梢一挑,“终于动了?”

他和杜迁打过交道,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手段?

杜迁能在霍义身边安插自己,自然也能在自己身边安插别人。

这个道理这么简单,杜迁真把他当傻子?

即便不去打探,汤诚都能想到京城那帮子人会想出什么主意阻碍自己攻城。

无非是太子身死。

太子一死,三军盟约解除,京城还没打,他们就会内讧。

招是好招,只是用烂了,变成了废招。

想杀太子,没门!

汤诚毫不留情地斩杀了刺杀太子的细作,将人头挂在营地前,好让京城的探子瞧清楚。

消息传回京城,杜迁瞬间怔住,在史明的咆哮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随后直接喷出一口血,倒地不起。

得知杜迁刺杀太子失败,楼喻心情很复杂。

他召集众将在帐中开会。

“史明欲杀太子,破坏三方盟约,不过被汤诚发现,细作已被斩杀。”

周满心细:“殿下一直不攻桐州,就是在等杜迁的动静?”

“不错,”楼喻面色沉肃,“而今太子尚在,就算咱们攻入京城,也得大开城门,迎接太子入宫。”

李树眉头皱得死紧:“那咱们还打不打?”

“当然打,”楼喻道,“太子登基,总比史明登基对咱们有利。”

霍延亦道:“不仅要打,还要第一个攻入京城,取首功。”

“那咱们岂不是亏了?”李树嘀咕一句。

“倒也不算亏。”楼喻笑道,“汤诚想当皇帝,越王也想当皇帝,但是有太子在,他们都当不了。”

他们三个人彼此牵制,谁也动不了谁,那就只能推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出来。

太子名正言顺,性格温和懦弱,容易掌控,对他们三个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平衡木。

既然事已成定局,楼喻自然得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问霍延:“斥候怎么说?”

霍延回道:“京城如今正大开城门,令京畿百姓运粮入城。”

“史明疯了吗?”李树不解,“他现在开城门,就不怕大军打过去?”

周满道:“咱们被桐州挡住,西北军和越军也停滞不前,他们是想趁此机会,将周边物资全都收集入城,打算在城内跟咱们死耗吧。”

西北军和庆军离得远,粮草补给困难,越军又是一群乌合之众,要是史明真的死守京城,仅凭三军加起来不过十二万的兵马,很难真的攻入京城。

“那该怎么办?”李树心焦。

楼喻和霍延对视一眼。

霍延开口道:“奇袭。”

“怎么奇袭?”

楼喻道:“趁史明、汤诚、越王还没反应过来,咱们迅速拿下桐州,封锁消息,趁京城城门大开之机,奇袭京城。”

汤诚和越王不是在等桐州形势吗?

楼喻就打一个时间差,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必须要占据勤王首功,这样才能跟太子谈条件。

李树:“可是,咱们怎么迅速攻占桐州?”

楼喻笑得高深莫测:“等。”

金乌西坠,暮色降临。

张显站在城楼上,远眺庆军的营帐,心情很烦躁地抱怨:“他们到底打不打啊?那个什么世子,是带几万人来野游的吗?”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远点,老是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真的很烦人!

孙信说道:“小人估计他们是怕了将军您的威风!您想啊,他们要打桐州城,总得先打听打听守城的是谁吧?这一听您的大名,可不就怕了吗?您可是将星在世,他们不敢攻城也情有可原嘛!”

张显被他捧得飘飘然,不由咧嘴大笑:“他们要真敢打来,看本将军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将军,小人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攻城,”孙信提议道,“咱们弟兄这几日都提心吊胆的,觉睡不好,饭也吃不好,明显士气有些低落,不如今晚将军犒赏一下弟兄们,让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庆军兵临城下,连张显都紧张了,底下的将士们怎么可能不忐忑?毕竟打仗就是用人命去拼,谁也不想送死啊。

庆军驻扎了几日,他们就低迷了几日。

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张显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本将军这就吩咐下去,让伙夫上点好酒好菜,给咱们将士提提神儿!”

反正庆军到现在都没动静,连兵马都没整好,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攻城。

桐州城气氛凝滞几日,将士们心弦绷紧,乍一听闻张显要犒劳大家,不由心中一松。

将军都打算犒劳他们了,说明庆军短时间内肯定打不过来,太好了!

桐州城军营中烹羊宰鸡,好不热闹。

孙信亲自给张显倒了酒,憨笑着说:“将军,小人敬您一碗!”

张显顿生豪情,咕噜咕噜灌下一碗,笑得畅快。

“各位弟兄们!咱们在城内喝酒吃肉,庆军却只能在城外就水啃干粮,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过了今晚,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等庆军来了,大家伙儿一起将庆军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哈哈哈。”

“将军说得没错!那群庆军在城外龟缩这么多天,愣是一步都不敢挪,就凭他们也想攻城?笑话!”孙信也吼了一嗓子。

气氛顿时喧闹起来。

酒味的刺激下,言语的煽动下,大家纷纷放松了心神,激动地附和张显的话。

孙信笑看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当着张显的面,灌下一碗酒。

张显拍他肩膀,粗着嗓子道:“爽快!”

天际最后一缕光亮消逝,桐州城内被酒香肉味淹没。

除了坚守在城楼的士卒,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肆意的放纵中。

张显酒量不错,并未喝得烂醉如泥,但也有些醺醺然了。

他搭在孙信肩上,口齿不清道:“以前、以前老子怎么、怎么没发现你酒量这么好!”

孙信咧嘴一笑:“以前我哪敢比过将军?”

张显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将军,我扶你进屋。”

张显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酒意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只能被孙信连拖带拽进了屋子。

刚踏进去,张显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对啊,你说话口音怎么变——”

孙信一个手刀,声音戛然而止。

他用绳子将张显捆住,再用布塞住他的嘴,将他塞进床底下。

张显现在还不能死。

完成这些后,他走出屋子,碰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副将。

副将随口问:“将军呢?”

“睡下了。”

“哦,可惜我还不能睡,我得去守城,嗝。”

他打了一个酒嗝,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孙信差点翻白眼。

殿下和统领说得没错,天圣教这些人,就是一群贪婪的、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乌合之众。

他们没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没有洞若观火的智谋。

他们能够加入天圣教,就足以证明,他们只是一群容易被煽动的愚人。

孙信越过那个副将,目光同不远处的几人对上。

那几人都是特种营的兵。

他们微微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皎洁的月亮慢慢升起,渐渐挂在树梢上。

城楼守军困得昏昏欲睡。

“失火啦!失火啦!粮仓失火啦!”

万籁俱寂时,突然一道惊呼震醒所有人。

“快来人救火啊!快来人救火啊!”

只可惜,除了守城的一些士卒,其余人喝了酒全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喊都喊不醒。

百姓们因为惧怕军队,惧怕打仗,全都窝在家里不出来。

守城的将士站得高看得远,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却连一个救火的人都没有,不由急了。

粮草要是被烧了,他们拿什么守城啊?!

守城将领遂打发小卒去探。

小卒很快回来,哭丧着脸说:“大人,营里面那些人都睡得沉,根本叫不醒啊!”

“那怎么办?!”

“不过孙校尉带了几个人去救火了,可是几个人也不够啊。”

正说着,一个小兵满脸黑灰地跑来,焦急道:“大人!再不救火粮仓要烧没了!孙校尉让小的来请大人抽调一些人过去帮忙,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粮草何等重要?

守城将领吼道:“那些百姓呢?让他们帮着一起救火啊!”

“火太大了!来不及了!他们都只会添乱!”小卒绝望嘶吼道。

守城将领心中一突,也顾不得其它,直接下令:“快调五百人去救火!”

“是!”

就在这时,有士卒匆忙来禀:“大、大人,庆军、庆军打来了!”

“什么!”

粮仓着火,庆军攻城,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娘的!中计了!”

守城将领站在城楼上,正欲号令兵卒准备弓箭和滚木等守城工具,一支箭倏然奔袭而来!

箭尖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森冷凛冽的寒芒!

寒芒瞬间穿透将领咽喉。

他目眦欲裂,想转身去看,却只能遗憾地倒地气绝。

城楼上死一般的沉寂。

将领的死直接将那些士卒震在原地。

没有人指挥,他们只能像木头桩子似的,傻傻站在城楼上,呆呆望着城外威严肃穆的庆军队伍。

为首一人,手上正拿着弓。

“庆军打来啦!庆军打来啦!大人被射死了!大人被射死了!”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恐慌瞬间在众人心中蔓延。

庆军打来了,他们该怎么办?大人都死了,他们还用得着守城吗?

张显将军呢?他怎么不在?

还有城中那么多将士呢?他们怎么还不来!

庆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兵临城下。

可守城的士卒依旧没有一丝丝准备。

李树大喊道:“开门投降者不杀!开门投降者不杀!开门投降者不杀!”

城内有人哭着道:“我不想死,我还不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

“将军都不在了,咱们还打什么打?我还没娶媳妇呢,我真的不想死啊!”

他们已然成了一盘散沙。

夜色中,一人发疯般奔向城门。

两个人跟了上去。

五个人跟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

他们在极度惶恐中,在求生的欲望下,亲手打开了桐州城门。

彼时,史明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问左右:“现在如何了?”

“陛下别担心,西北军距京城尚有两日路程,越军尚有一日路程,庆军还在桐州之外呢。”

史明捂住狂跳的心口,根本静不下心来。

“西北军和越军都动了?”

“估计是听说咱们正坚壁清野,心中急了。”

京城城门大开,多诱惑啊!

史明便问:“城中物资收集得如何了?”

“回陛下,云麾将军已经收缴得差不多了,估计明日便可关闭城门,届时就算西北军和越军来了,咱们也不惧。”

史明心中稍安。

他一定会守住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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