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其实也挺忐忑的, 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让光明和黑暗相遇。

塞西尔当然是知道米洛斯的, 他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米洛斯不知道。

他每件事都知道的最晚，即便知道了，也会把事情藏在心底，表面平静。现在他变成羊了，更没法从他脸上看出情绪。

不过她真没想到塞西尔在变羊术下，真的是一只黑色的羊羔。眼睛圆圆的, 眼尾微翘，光看脸也是只俊美的羊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似乎比小白羊大一圈，四个蹄蹄也显得健壮些，胸脯的羊肉也显得比小白羊多，他真的是连做羊都是一只好身材的羊。

相比较而言，小白羊就是那种清冷矜贵的模样，琉璃般的眼眸, 清清淡淡的神色, 一身羊毛又细又软, 看着就想薅一把。

两只小羊羔还不到南希的小腿高, 互相睨视着, 站得笔直笔直, 就像两尊雕塑。

“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希试图打破平静。

“三千小世界。”

“三千小世界吧。”

两只小羊同时回应。

“又没问你。”小黑羊嗤笑着说。

“点你名字了吗？”小白羊淡淡地反问。

“很显然一定是在问我, ”小黑羊懒懒地抬了抬圆下巴，“我们一起来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一起来呢？”小白羊嗓音冷淡。

没有做好面对光明神质问的南希连忙打岔，“什么叫三千小世界？”

两只小羊同时看向她, 没羊回答。

南希轻轻眨了眨眼, “唔, 小黑，啊不，黑暗神先答。”

“你管我叫黑暗神？”小黑羊微眯了眯双眼。

“你不就是黑暗神吗？”小白羊扭头看着他，“不想回答我回答。”

小黑羊顾不上生气，连忙抢答，“三千小世界就是游离于主世界以外的世界。换句话说，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暗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空间。这些空间跟我们一样，有居民也有创世神。”

“因为世界规则不同，很多世界误闯进去就难以出来。我们将三千小世界分为三个等级。高级就算是神明进去也很危险。中级别相对温柔，人类可能困难点，神明可以来去自由。低级别就算是人类也可以轻易出去。”

“纸世界是不是就是三千小世界其中的一个？”南希问。

“对，”小黑羊点点头，“你知道纸世界？”

“我去过纸世界。”南希说。

“你去过纸世界？”不光小黑羊，这回连小白羊都吃惊了。

“你最后怎么出来的？”小黑羊问，“纸世界属于高级别了，就算是我们也费点劲。”

“我跟伊比利斯进去的，是他把我带出来的。”南希说。

“他能把你带出来？”小黑羊嗤笑，“纸世界是他的克星，他进去不到半天就被吸干了。就算侥幸没被吸干，纸神明最恨的就是他，怎么可能给他开门放他走呢？唔，不过他确实出来了，算他运气好。”

小白羊虽然没表态，但是眼睛里也写满了算他运气好。

在对待情敌的问题上，两羊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那么这里呢？这里是什么世界？”南希问。

“感觉像塑料世界？”小黑羊随便瞟了一眼。

“走走看。”小白羊说。

南希点点头，站起来。

“啪”“啪”两声，小黑羊和小白羊也恢复了人形。

一个清冷禁欲，一个高挑俊美，两个人齐刷刷站在一起，穿着流淌着暗光的神袍。周围黯淡的景色一下子就亮堂起来，简直浑身都在发光。

南希顿时心生压力。刚才只看到是两只羊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两位俊美无俦的神祇同时看着她，简直是双重暴击，就算见识过无数遍他们的脸，此刻也禁不住脸颊发热。

太好看了吧！这谁扛得住啊！

“那个那个，我们走吧。”她结结巴巴地说，从他俩中间穿过去。

“南希，”塞西尔叫住她，“我刚才就想问，你碰到了什么打开了小世界的门？”

南希停下来，仔细想了一下，“我口袋里装着米洛斯大人给我的神眷，我去掏小贩赠送的瓷钥匙……”

“钥匙呢？”塞西尔伸出手。

南希掏兜把钥匙拿出来，放在他手上。

塞西尔掂了掂，用手指沿着钥匙摸了一圈，“嗯，上面还残留着一点力量，应该就是这把钥匙把我们带进来的。现在看来，那个小贩很可疑，你有没有招惹什么人？”

南希面露疑惑，“我能招惹谁啊？”肯定是玛格丽特，就知道她突然消停是在憋大招。

米洛斯轻轻皱眉，听出来南希跟塞西尔认识很久了。而且塞西尔对于一兜子神眷没感到惊讶，显然是知道他跟南希的关系。他轻垂睫毛，看不见的情绪在其中聚集成浮冰，沉到眼底。

短暂的停留后，三人继续往前走。

这里似乎是片小树林，不算太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除却塑料树木、土地和花草外，还有绸缎做的蝴蝶、毛茸茸材质的松鼠。这些都是活的，但是并不那么干净，脏兮兮的很陈旧。

很快他们就走出树林，走到一条小河旁。令人惊讶的是，河水是真的，上面有一群脏兮兮的橡皮小黄鸭游来游去，有一只鸭子甚至少了半拉脑袋。

它们跟蝴蝶和松鼠有一个共同点，看到他们的身影立刻躲得远远的，眼露恐惧。

“我知道了，”米洛斯停下脚步轻声说，“这里是玩具的衰败世界。”

塞西尔轻轻皱眉，“如果是这样就有点糟糕了。衰败世界最大的特点是将生灵物化。误入这里的有生命的东西，都会变成玩偶。”

“神明也会吗？”南希问。

“会，但是速度很慢。”米洛斯回答。

“我会多长时间变成玩偶呢？”南希又问。

“不知道，”米洛斯说，“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就半天。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南希摇摇头，她将双手举到眼底，仔细看了看，皮肤还是正常的，能看到微小的血管，身体也没有变得僵硬。

“我们往前走走，最好找个会说话的玩具，”塞西尔说，“小世界的门一般都在它们的神明那里。我们问出神明就好办多了。”

南希发现，米洛斯和塞西尔很少将目光投向对方。他们能不交流就不交流，眼底隐藏着厌恶和警惕。

她当然没想着帮助他们搞好关系，那基本是没可能的。她现在只希望大家保持这种距离感，对她也是，千万不要提奇怪的要求。

“我想吃糖，”塞西尔突然说，“你今晚特意买给我的糖哪去了？”

南希：“……”

“都给你了，你忘了？”她提醒，“我连那套瓷器动物也一并给你了。”

“对，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塞西尔轻翘唇角，“跟你一起掉到黑洞里时，东西全撒没了。”

南希：“……”你根本不是失忆了，你是故意的吧？

米洛斯的睫毛轻垂着，微凉的眸光清清淡淡。他沉默了一会儿，拉起南希的手，“指环里的力量只剩一半了吧？我给你补一点吧。”

塞西尔的眸光蓦地沉下，视线落在被米洛斯握住的小手上，纤细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色的指环。这不是结婚的意思吗？

“刚才变羊好玩吗？”米洛斯轻笑着问。

“好玩，”南希点点头，“我喜欢小羊羔，软软的，可爱极了。”

米洛斯微微勾唇，“但你这次没摸我，你不是很喜欢摸我吗？”

南希：“……”塞西尔的视线要把她盯出个洞了。要不你们打一架吧，这里空旷，还没人看。

塞西尔的心脏一阵阵抽痛，他低垂着鸦羽，竭力忍着。这种疼痛的感觉，比见到伊比利斯还要厉害。

他当然见过伊比利斯亲吻南希，但那不是南希主动的。可是听米洛斯的意思，南希主动摸他。米洛斯有什么好摸？又冰又冷身材也不好。他的身材才是最好的。

一想到独照自己的光，也在照耀着别人，他就很难受。南希对他而言，早已是维持生命必须的养分。

他很难想象，离开她自己要怎么生活，连呼吸都变得没有意义。米洛斯已经拥有全世界的光了，他就拥有这么点，他也要抢。

南希余光瞥见塞西尔睫毛像鸦羽那样疲惫地垂着，呼吸轻到听不见，就知道他一定在偷偷难过了。

她摸了一下口袋，从里面摸出一粒水果糖。她换衣服的时候，会在口袋里塞两粒糖，这是知道塞西尔喜欢吃糖后养成的喜欢。

她把糖纸剥开，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把糖递在他的唇边。

香甜的水果糖味，让塞西尔惊讶极了，“不是说没有糖了吗？”

“其实是有的，但要关键时候拿出来给你吃，”少女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轻声哄着他，“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哦。”

塞西尔怔怔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低下头，咬住糖球。炙热的呼吸喷在南希的手指上，她刚要缩回手，手指就被重重地舔了一下。

塞西尔将糖球顶到左腮，脸颊立刻鼓起一小块，他低笑了声，嗓音含糊不清地说，“真甜。”

这边好不容易哄好了，那边的气压又开始降低。她终于感受到一个人不够用，需要劈两半。

“米洛斯大人，你上次教我的造水术我会去练习了哦。”她笑眯眯地释放给他看，但只是涌出一小股水流就停止了。

米洛斯勾起薄唇，轻轻抓住她的手纠正动作，“中间的语调要轻一点，结尾要结束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