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康十分确定,今日在太傅府内院,必然也会针对如今朝局展开话题。想过无数种话题的开端,但是阿九这一问,还是有些出乎了季云康的意料。居然从城郊的案子为切入点,这可不像是一个始终被娇养的小姑娘会感兴趣的领域。尤其那案子玄之又玄,便是京兆尹里好些男子,都不敢轻易提及,毕竟那样古怪的死状,着实有些令人后背发凉。
哪怕是季云康自己,当初见了那几具尸首之后,也恍惚了半日。是以,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此刻阿九笑语嫣然地问起,才叫季云康越发的惊诧。甚至季云康心底都在想着或许是家中长辈教导,但是看着两个少女目光灼灼,季云康完全有理由相信,阿九之问绝非家中交代,当真是她们自己心中感兴趣。
只是一个陆家娇女,一个虽然出身平凡,但是就这么打眼一看就知晓家中也是在她身上倾注了心力的闺阁女儿,何以会对命案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呢?这说不通啊!寻常男儿都怕得紧,她们不该这么兴奋。疑惑间,季云康的目光便扫过了胡玉人,看到妻子的那一刻,季云康突然便笑了开来,是了,能跟妻子交好志趣相投的姑娘,本也不该以寻常目光视之。
到底身边就有一个不在闺门路数的妻子,怎的日日相对,竟也会忘了这世间本就有一些女子应当另眼相看的。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所有的不解也都迎刃而解。一时间,疑窦不再,抬眸先是看了看阿九与宁漾,而后季云康便将目光移至上首的陆老夫人,如三月和煦春风一般的笑容便在面上浮现:“陆姑娘与玉人,不愧是好友,居然都不怕这些事儿的。”
“其实这个案子我们一开始查着也是心有戚戚,不过倒也不像民间传闻的是吸血的妖精作怪。”
季云康的言辞十分温和,尽管嘴里说的是残忍至极的命案,但是娓娓道来的语气,就跟说今儿天气真好一般无二。尽管阿九与宁漾都表现出了极其浓烈的兴趣,但是季云康终归还是记得妻子因为好奇缠着自己讲了个中细节之后整张脸都白了的后果,是以,删减了其中过分详尽的细节,只是笑:“这结果我们还未对外公开,百姓素来就爱猎奇,反倒是对真相并不那么在意。其实就是一只大熊,出现在了京郊杀人饮血。”
“大熊?”
阿九闻言难免讶异,毕竟这些天来除了自己的这些事情之外,日常度日的便是如今帝景城里最热门的新闻。摆在明面儿上的是城郊干尸,但是百姓们口中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却是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狐仙,又或是千年不腐的僵尸。说法着实不少,但是也都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是虽然猜测繁多,但是方向总还是对准了精怪之事的。
毕竟照着目击者们的描述,那尸体干得几乎一揉即碎的程度,一点儿水分也不剩下,但是尸身却是完好,半点伤口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猛兽所为。是以,坊间那样多的说法之中,从未提及野兽说。因为任谁看了尸身,都不会将人类或是动物认定为凶手。如此,既不是人既不是野兽,那便只能是精怪了。
阿九固然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去了解这些事情,但是从宁漾那里听来的时候,心中也觉得诧异,没有外伤甚至还完好无损的尸身,是怎么成为干尸的呢?这是阿九与宁漾讨论了许久都未果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直接负责调查这一桩案子的季云康,竟是直接给了一个最不符合期待的答案。
“可是失望?”宁漾轻轻地拐了拐阿九,而后就凑到阿九耳边,低声说道:“谁也没有想过野兽说,结果季大人嘴里得来的答案却是大熊,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想法,反正我是极失望的。”
阿九当然知晓不符合期待的答案是会叫人失望的,但是季云康的神色太自然了,就像是叫那些人丢了性命的就是熊一般,完全看不出半点隐瞒。只是若是野熊伤人,总也不至于闹到满城风雨的程度。野兽伤人固然也不常见,但是终究也仅仅是不常见,1并非平生仅见。但是这一件事儿能够传到如此程度,阿九心想必然是那几具尸首乃是前所未有的状态。
“不是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吗?”这一回阿九甚至都还未开口说话,陆老夫人便皱了眉看着季云康颇为关切地问道:“说是尸首不见一点儿伤口,没有伤口便罢,甚至还看不出半点挣扎的痕迹。季大人也是因为这些,才迟迟不将这命案真相公之于众吗?”
陆老夫人说话,季云康自然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带着满分的微笑与极致的温柔。然而,听到了陆老夫人口中对自己的称呼,眸中有一抹显而易见的黯然一闪而过。待到陆老夫人话音落下,季云康立刻起身,一揖到底,而后笑道:“老夫人面前,哪里有什么大人,老夫人就叫晚辈云康吧!可不能像方才那般称呼,折煞了晚辈了啊!”
见陆老夫人笑得慈祥,也不住地点头,季云康这才继续说道:“至于老夫人的问题,云康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如此说法实在是过于普通,半点也不能满足人们猎奇的心理。只是除了这个,更为关键的还是平王殿下,殿下口称这件事儿先压一压,等他与幕僚们商议了过后,再考虑如何公布。”
知晓今日上门必然不能只是谈感情,是以,季云康看了一眼此刻已经和宁漾玉人说悄悄话的阿九,知晓该自己点破。索性,本来今日前来也是怀了旁的意图,遮遮掩掩的从来也不是季云康的风格。是以,便也就将真实情况大方地说出了口。
陆老夫人并不追问大熊伤人何以会有那样古怪的尸首,完全一副季云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的态度。看着季云康,陆老夫人如是说道:“尽管这个结论并不能满足百姓的猜测,但是却是最能够稳住民心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