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尤其是帝京处在北边儿,秋风携着雨,终是将绿意盎然的夏、燥热难耐的秋老虎赶得老远。秋雨连绵,甚至都没有给这世间反应过渡的时机,便呼啸着进了深秋的寒。
阿九怕冷,这秋雨已经连着下了大半个月,似是一个夏天未曾落的雨都要在这段时日下个没完。即便帝京位处帝国之北,却也因为半个月的秋雨倒多了几分南国的湿润。平白无故的,便叫人心生了乡愁。尽管阿九到帝京已经八年,但这个秋却也是她在帝京度过的第九个秋。大半个月的烟雨朦胧,连呼吸之间都能嗅到浓浓的湿意,阿九忽的便又开始怀念那个小桥流水的苏州。
“姑娘在屋里呢?”杨妈妈从雨中穿行而来,收了伞又伸手拍着身上沾了的雨水,见快步上来要帮着收拾的轻云,杨妈妈摆了摆手,而后面带焦色:“姑娘还没去老夫人那里吧?”
轻云年纪还小,还未留头,正是杨妈妈与铃娘调教了小半年的丫头。尽管年纪还小,但是规矩也不能只闷在房里学,还得要实践着,是以如今这几个小的也到了出来的时机。因为到底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对阿九的脾性也不算了解,是以即便阿九身边少了个白芷,却也不曾往屋里添人。只在外头先跟着姐姐们学着,慢慢叫阿九与这批小丫头彼此适应,再做近身伺候的安排。
是以,日常这几个小的都在外头候着,身上也没有要紧的差事,就讲究一个见机行事,端看伶俐用心。因为还近不得阿九的身,所以平素里除了传话,也都是伺候着杨妈妈铃娘并几个大丫头。
见杨妈妈顶着大雨从外头回来,轻云自是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帮着拭去身上沾染的水气。杨妈妈拒绝,轻云便也没有强行要上前,退后一步,而后才摇了摇头:“姑娘今儿个一直开着窗看雨呢,不曾出去,妈妈可是有要紧事儿?”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杨妈妈便将自己身上明显的水珠儿都拭去,尤其是在听闻阿九又开窗看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既如此,我就直接进去了。”开窗看雨的话,屋里早已就是湿漉漉的了,如此倒也无需再做这些无用功,还是紧着要事吧!冲着轻云微微颔首,见廊间就轻云一个,不由顺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岫玉呢?”
“岫玉昨夜吃坏了肚子,妈妈勿怪,她跟铃娘告了假的。”轻云闻言立时紧张了,只是想着铃娘也点了头,本能的紧张害怕又压了下去,转而扬起了一张铃娘与杨妈妈教导了许久才满意的笑脸,笑道:“闹腾得很,也受罪,一张脸都白了!就这她还不肯告假呢,还是铃娘瞧了勒令她去歇着,还拿了药。”
杨妈妈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方才得来的消息着实令人惊异。只是不曾想这随口的问题,却是给了轻云一个表现的机会。杨妈妈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心底暗暗点头,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进屋里学着倒是够格了。只是即便心底如何满意,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屋。
阿九望着细雨霏霏,出神想着记忆里的苏州,湿润的雨水一点一点顺着风飘到了阿九的脸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阿九甚至觉得此刻的帝京与记忆里的苏州重合了。
“姑娘,宫里来人了!”只是就在感受着面上湿意之时,用力嗅着此刻的湿气,阿九的耳畔却是传来了杨妈妈带了几分凝重的声音。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入目所见的还是杨妈妈被雨湿了的发丝儿,轻轻地叹了口气,阿九有些无奈地看向杨妈妈:“妈妈先别着急说那些,快些把身上擦干吧,免得着了凉。妈妈怎么不撑伞啊,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别回头真的病了!”
杨妈妈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湿了的发髻,触手果然一片冰凉,知晓是方才走得急,即便是有伞也无用。轻轻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来意,摇头笑道:“不妨事,倒是姑娘,宫里来人了,这大雨天的,想必是大人的折子被看到了。杜仲杜若,你们两个快些给姑娘换衣裳梳妆,白术你去取水来,不论是什么,咱们姑娘都得光鲜亮丽的迎接。”
“那姑娘这身上的婚约,就要卸去了?”尽管杨妈妈连声吩咐了下去,但是听着是宫里的人来,杜若眸中立刻一亮,想着之前云慧大师所说,立刻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了杨妈妈,一边还笑着说道:“妈妈还是听姑娘的,先把自己擦干了。若是您病倒了,接下来还有好些事儿需要您撑着呢!固然这事儿乃是姑娘多年所盼,但是这心思可不好闹得人尽皆知,届时姑娘怎么着都要伤心欲绝许久。”
阿九看着杜若,赞许地点头,想着自己之前做出的这些个蠢事儿,一时间还有些头疼。乾丰殿前的事,在当时看来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但是此次有家人的帮助,甚至连那些隐秘的不可描述的心事与隐患,也都被斩灭于无形之中。阿九只觉一身轻松的同时,也不住地感慨之际从前的冲动。
不过能够摆脱从前认定的那唯一可能的命运,阿九却是觉得表现出一副杜若话里的伤心欲绝之像却也值得。毕竟祖父上表的折子里,遣词造句都是特别安排过的。自己不止是嫁不得信王,甚至于连皇室成员都配不得,阿九并不知道祖父到底是因何原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是的确在与自己说起来的时候,祖父眸中闪动的是别样的光芒。
阿九甚至都开始怀疑了,是不是祖父知道了些什么,这才会有如此安排。但是那些事情这世间满打满算除了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便也只有张贵妃知晓。虽然阿九不知道张贵妃又跟多少人说了,但是随着张贵妃倒台,身边的人也都树倒猢狲散,圣上的心思不该有人,至少不该被祖父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