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当时听说,还是此刻想起,阿九脑中唯一的想法,还是平王这算盘打得精。趁着内患,联合强敌,进而提早部署为自己身上再添功劳,不得不承认其魄力,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与虎谋皮。但是当真就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吗?这其中哪怕是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后果便不堪设想。
尤其是川蜀如今的情况,更是叫人心惊胆战。毕竟作为天然屏障的川蜀,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因为其繁盛,天然地隔绝了乌斯藏与中土大陆。一旦发生战乱,川蜀大地便成了第一道防线,但那是建立在成都一切正常的情况前提之下。而如今的现状,即便是极少考虑这些的阿九,也不免为平王的疯狂捏了一把汗。
虽然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毕竟平时皇族与乌斯藏勾结,别人也不是没有头脑,大举进犯在平日里绝对不敢。即便,他们身强体壮。但是在那片土地生存固然艰难,但是终究苦的也只是底层的奴隶,身为贵族来说,若不是有大决心,势必不愿意打破如今的局面。大历固然文弱一些,但是国富民强,且人口也比他们多了好多。若不是有天赐的好机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如今的天然屏障还处于一片乱象,皇族又伸出了橄榄枝,即便知晓这里头的目的不单纯,但是谁又能对此不动心呢?先不说能不能将疆域往东再扩张这样的长远计划,就只说如今大历朝廷事多且杂,趁这个时机,至少今冬能够收获不少。是以,互相的算计之下,自然也就一拍即合。
阿九钦佩这样的魄力,不止是对平王,甚至于对于乌斯藏一方,也是钦佩的。因为并非平王是在与虎谋皮,对方亦然。只是钦佩大人物们的魄力归钦佩,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样的魄力,终归是建立在牺牲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之上,阿九的心便淡了许多。只觉这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心是真的狠绝。毕竟,不止是宁漾,那么多人的生命,何其无辜。
战争必然会有牺牲,那些或年轻或稚嫩的生命,甚至连名字都不会被记得,他们的人生本不该如此。即便平凡即便普通,即便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会被铭记,至少他们都曾拥有过完整的一生。不一定充实,不一定厚重,不一定无悔,但是一定是他自己真真切切地活过的。而非这般,因为一些大人物的阴谋,被迫中断。
但是感慨之余,阿九也明白,这世间无辜卷入风波进而一生都被改变了走向的绝不在少数,也绝非只是在这一件事上。被上位者随意摆弄,本就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事情,是以即便怜惜也只是淡淡。但是对于宁漾的着急,在阿九心底终归还是不同。尽管,阿九也说不出来到底不同在何处。或许,那些人们阿九看不见吧,又或是自己本就身在其中。
阿九忽的便想起来曾经听说的一些人间悲苦,当下心有戚戚,但是过一会儿也便好了。或许,毕竟比起远方正在受苦的人们,人们对于身边正在发生的苦难更加来得深刻。是以,阿九辗转不安,终归也是因为周芾查到的消息之中,对于平王计划最后一环的震动。
“平王殿下想得周全,如今就开始设计阿漾姐姐,除了是个完美的栽赃对象,更多的也是为了最后的安排。”阿九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帐顶,低声喃喃:“毕竟乌斯藏民固然兵强马壮,但是苦寒之地物资难以保障,是以其实无需担心咱们战败。但是终归还是有万一的,阿漾姐姐便是那个万一之后的结果。”
阿九的低声喃喃,也说不清楚是在说给杜仲听,还是自己。只是黑夜之中,又是到了深秋少了虫鸣更显安静的秋夜,声音自然也会被放大,杜仲又听得认真,是以阿九话音落下,杜仲便轻声接道:“可是周三姑娘的意思,与姑娘倒是不尽相同。周三姑娘笃定,一定会战败。”
杜仲之言,确实瞬间便叫阿九打了个寒颤。是啊,自己又是从何处来的必胜之心呢?藏民的体魄,阿九是知晓的,即便他们或是物资不丰,人数不够,但是大历这一边熟悉西南地形的,也实在寥寥。杜仲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看着阿九的方向低声问道:“周三姑娘的建议,姑娘当真要应下吗?”
说到此,阿九原本还觉得无力的内心,瞬间便多了支撑,越想越觉得气愤。当杜仲这一段话说完,阿九更是气得宛如鲤鱼打挺一般,直接从睡榻之上坐起。想着周芾查到的一切,与安排给自己的任务,阿九没来由的便觉得真真憋屈。即便知晓不能轻举妄动乃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即使明白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为了麻痹对方。
但是阿九难免还是被周芾的淡然惊住了,居然那样平淡冷静的,道出了不必理会,甚至还照着他们所想,当做从未发现过名册账册一样,将所有的整理成册。阿九当然憋得慌,因为即便已经有了先手准备,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事情的走向一定就如自己所想。一旦事情超出了原先的设想,或许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来说,都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对于宁漾,却是灭顶之灾。
和亲什么的,阿九原先还只是在七夕夜里猜出宁漾身份之时的一个想法,却不曾想,如今竟是当真有了一定的可能性。当时对于宁漾,阿九并不熟悉,尚且还觉得心疼,更不必说如今真正了解了她之后。尤其此事甚至还经了自己之手,纵然并非自己存心,但是一旦有所闪失,阿九觉得自己应该是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是以,从榻上惊坐而起,顿了片刻,阿九便立刻吩咐杜仲:“研磨,我要写信通知阿漾姐姐。不论我们这边如何安排,至少她有知情权,咱们不能如周三姑娘所想瞒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