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玉不愧为杨妈妈铃娘双双瞧中的,尽管也只是靠着三言两语,但是这一番承诺出口,确实是在瞬间将阿九心底对她们最后的那一丝顾虑都消除了去。虽然阿九原本就对她们信任有加,毕竟是元玠招来的人,又有什么值得自己去怀疑的?尽管阿九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他对自己照顾有加,但是有一点阿九确实清楚,他,的确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不敢想是不是他也如自己一般,毕竟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即便有,那也是在自己渐渐长成了之后,渐渐开始有了少女之姿,开始有了窈窕之态。但是阿九记得,自己与他平生仅见的一面,还是在自己还只是个圆滚滚肉嘟嘟的小丫头的时候。谁会对一个孩子情根深种呢?虽然那时候的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其实更多的时候阿九是不想的,尽管这几日几乎每时每刻脑中都有一个位置独属于元玠,但是阿九却是从来不想自己之于元玠算什么。不敢想是原因,也是结果。但是这不敢之中,也绝非寻常少女因为担心想到对方并不是如自己一般,所有的情愫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结果。这样的结果,阿九觉得自己是可以承受的,毕竟不是你喜欢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要喜欢你。
阿九怕的,更多还是源于对元玠的心疼。因为如今的元玠,尽管阿九还未见过面,但是也清楚内侍、太监意味着什么。生活给了元玠太多的苦难,有些伤害或许可以随着时日的推移渐渐被遮掩,假以时日也能自欺欺人地说都过去了。但是有些伤害,就摆在眼前,任凭你如何想要躲闪逃避,那些伤痕都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叫你避无可避。
每一声九安公公都是一道挂满了利刃的长鞭,每一声都稳稳地恨恨地落在了那个本该骄傲的少年满身满脸。更不消说,内侍每一年还有集体的验身,以自证身份清白,可以承担内侍职责。若说每一年的验明正身是一次难堪,那么每一天的出恭,每一次的沐浴,都是被迫掀起自身伤疤的自戕。
阿九知晓自己永远都无法切身体会那些独属于自己一个人,却不得不面对身上最难以严明的残缺之时的感受,但是可以想见,那滋味不会好受。是以,阿九从不敢去想元玠因何会保护自己,因何会处处照拂自己,因为阿九害怕,最后的结果会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如若当真如自己所想,阿九心头反是难受。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最是符合阿九的心思。尽管两情相悦该是人间最美好的一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算得幸运有加,但是元玠,却是相反。两情相悦彼此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固然幸福浪漫,但是阿九宁愿孤苦一生,也不要元玠再揭开已经鲜血淋漓的累累伤痕。是以,尽管阿九知晓,元玠或许是出于铃娘的缘故才处处照拂自己的可能无限小,但是阿九就是这么一次次给自己洗脑。在自己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拥有一样的心时,阿九就会如此默念。
元玠在这世间,唯一一个算是亲人的,只有铃娘了。尽管没有血缘的牵绊,中间也隔着层层身份,但是乳母总是不同。尤其是这偌大的人世,还能疼他爱他怜惜他的,也就铃娘一个了。是以,阿九还是愿意相信或许自己所受的所有庇护,都是沾了铃娘的光。因为只有如此,阿九内心才能好过一些。
自欺欺人也好,逃避现实也好,阿九觉得只要不承认便不用受伤害。自己能够接受的事实,但是或许在当事人眼中是恨不得藏起来的罪恶。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会自以为是地认定能够理解世间一切,很多出于善意的安慰、怜悯与同情,固然要比伤害、冷漠和嗤笑来的善良,但是这样的善良,或许也是另一种的伤害。
从前的阿九其实不会想到这些问题,毕竟怜悯弱者在阿九的世界里是正确的世界观,但是直到把自己代入其中,阿九觉得哪怕是别人善意的悲悯,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因为被怜悯,本就是因为自身存有缺陷。为什么不能以正常人的目光看待这世间的一切不同呢?这算是阿九近些时日对自己的疑问,也是对世界的质问,尽管还没有答案,也无人回答。
是以,阿九尽可能不去多想深想,只是将这一切当做平常。但是因为知晓是元玠的关系,所以对于岫玉她们几个也是照单全收之态。然而,在她们的眼中,阿九却是存了戒心的,毕竟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教导她们一切,且都是为了自家主子好,着实处处都透着古怪。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更不要说骤然听闻此事的阿九了。
但是看着阿九放松的模样,岫玉原本还有许多的话,竟是都不需要再表达了,倒是叫三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了。看得出来三个小姑娘被自己的态度愕住了,阿九不由失笑出声,知晓接下来不论自己说什么她们也是惶恐不安的。索性便不说了,还是交给时间吧!
虽然一想到自己能够轻易地相信了她们,反而是引来了她们将信将疑的态度,倒像是身份角色掉了个个儿而觉得好笑,毕竟一向主仆之间,都是主人看着仆从的表现,假以时日慢慢建立起信任。但是阿九却也不当一回事儿,毕竟这里面的内情的确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事情。岫玉三个的表现,反而是一件好事儿。
是以,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打消她们的顾虑,阿九也不再想着迅速消除,而是直接看向了萸连,笑笑而后问道:“你们三个日常起居都在一起,所以很多事情也避不开。那萸连我问问你,轻云学功夫,不会吵到你们歇息么?”
“回姑娘话,不止是轻云要额外学习拳脚功夫,奴婢们也如此,各自都有额外的功课,只是分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