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始终坚信,当一个人做了一件与其身份性情大相径庭之事时,定是自身有了什么巨大的变化。阿九此前就猜测过惠妃的动机,但是始终无果,原来原因竟在这里。尽管阿九尚不清楚惠妃的孕期,但是心底却是笃定,定是保护胎儿的信念支撑着她配合圣上做了扳倒张贵妃的种种行为。
毕竟张贵妃可不比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心眼儿又小还不容人的张贵妃之所以不敢动惠妃,除了出身的优越与帝后的尊重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惠妃的存在根本不能对其构成威胁。没有威胁的人,心底到底也还是有些犯怵,张贵妃也不会当真就这么撞上去。但是一旦有孕的消息流出呢?已经是妃位了,还有了身孕,威胁就这么产生了。
所以惠妃先下手为强,为了腹中胎儿的安危,总算是说得通了。尽管其实此时此刻的阿九,知晓了彼时惠妃的动机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该放下了。更何况,莫说阿九本就对张贵妃没有什么好感不说,即便是心存善念的情况之下,阿九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到底一个孩子的降生,才是最要紧的。
是以,阿九怔怔了一会儿,随即便看着杨妈妈抿唇笑道:“昨儿我煞有介事地说要安排云糖竟芷兰殿呢,如今想来云糖选择了东宫还是因为不好意思与我说破,如今的芷兰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塞得进去人的。虽然云糖不一定知晓惠妃娘娘有身孕的事情,但是芷兰殿的动作必然是瞧得真真儿的。妈妈,云糖是在照顾我的脸面呢!”
想到这一点,阿九颇有些脸热,昨日的大言不惭,终归是不靠谱的。只是这时候,有谁能够想到那上头呢!阿九就这么自我安慰着,倒也不那么郁郁,只是看着杨妈妈笑得有些羞赧。方才避过的添人再也不提,杨妈妈也不问,只是看着阿九笑着摇头:“姑娘真是,要这般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凡事咱也不必看得那么真。”
“姑娘,明月大长公主没了。”就在阿九还在与杨妈妈说笑的时候,白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了廊间,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得体不得体了,三两步跑到了最近的窗户,而后拍打着窗焦声说道:“老夫人听了这消息当即便急了,这会儿正收拾着要去看许老夫人呢!二夫人这会儿又不在,姑娘快些过去看看。”
阿九甚至都还未从杨妈妈那句颇有深意的调笑声中回神,笑意就那么定格在了脸上,隔了好久才看向了杨妈妈。见杨妈妈也满是惊愕地冲着自己点头,阿九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才过了大寿的明月大长公主,怎么就这么突然地没了呢!尤其是昨日,在东宫虽然与长辈们隔得远远的,但是到底还是要去见礼的。明月大长公主慈眉善目的模样,阿九甚至还驻足了片刻,昨日还鲜活的,谁也不敢就这么轻易地接受已经不存于世。
只是接受不接受的,也由不得人。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不接受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尽管明月大长公主与自家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许老夫人却是明月大长公主的幼女,而祖母又与许老夫人交好,难免会为之着急。几乎是第一时间,阿九浮上心头的,还是祖母的旧疾。
虽然说是与自家没什么关系,但是昨日祖母与明月大长公主却是相谈甚欢的,尽管明月大长公主这般年纪其实也算得是喜丧了,但是丧事哪里又有喜的。更何况,还是这么突然地发生。是以,阿九想也不想的就直接从美人榻上起了身,杨妈妈甚至连鞋都还未能给阿九穿好,阿九的声音已经就从外间响起。
“明月大长公主没了,许老夫人是其幼女,必然是直接前去大长公主府上的。”阿九到底还算沉静,当脚触及到冰凉的地面之时,迅速回神。原本疾走的步伐也放缓,一边等着杨妈妈轻云来为自己穿鞋,一边吩咐着白术:“白术你跑得快,索性也别等我了,先去调度车马。杜仲杜若和铃娘随我一起前去祖母那里,具体是个什么章程,还得一步步地进行。萸连岫玉轻云你们三个留守,一切听从杨妈妈的吩咐。”
一番吩咐之后,脚上的鞋也穿妥当了,看了一眼随着白术这焦急的一句话后,瞬间聚集在了自己眼前的众人,阿九异常的沉稳。跨过门槛,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阿九自行取了斗篷,快步出门。众人各自对视一眼过后,随即便照着阿九方才的意思各司其职。除了杨妈妈与铃娘对视之时,那只有彼此才懂的深意。
想来明月大长公主殁了的消息,眼下已经是四散开来。太傅府上下此刻都有些纷乱,阿九倒也无暇顾及,毕竟即便没有许老夫人这层关系,明月大长公主殁了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管只是公主,但是她却是当今圣上的姑姑,算得是天下人的长辈,是不是要服丧,是不是要戴孝,眼下都没有先例可循。更何况,还是许老夫人的亲生母亲,尽管许陆两家只是交好,并无什么亲缘关系,但是因为明月大长公主身份的特殊性,各项礼仪章程都不能等闲视之。
“阿九等一等,”
阿九着急前往陆老夫人那里,自然脚下的步伐只快不慢。就在将要到达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陆二夫人的声音。阿九听闻是婶婶,顿时便觉松了口气,随即停了下来,转身看去:“婶婶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还是咱们得消息晚了。阿九刚一听说就出来了,不想竟是在这里遇上了婶婶。”
陆二夫人大步流星地走着,连身上的笨重的命妇礼服也顾不得换下,到了阿九身边伸手一把拉住了阿九,随即低声说道:“我们正在东宫谢着恩呢,明月大长公主便突然栽倒了,然后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