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当然明白,最关键的那一问宁漾不曾问出口的原因,因为尚存一丝念想,到底还是舍不得将这些时日的美好都归结为阴谋。但是这一点顾虑也不能成为阿九平息怒火的原因,毕竟那只是最后的一点底线,一旦自己的回答不能叫她满意,势必会偏向那边。但是,那样的猜测,本就不应该产生。
前面的种种,阿九都可以理解,毕竟的确有些巧,连自己都觉得巧合。但是自己如何待她,陆家如何待她,难道宁漾心底便没有自己的一杆秤吗?怎么就那么轻易地产生了那样的想法,阿九气的便是这个。纵然巧合,即便她不曾说出口,但是阿九还是觉得难受。因为除了一开始的确是认出了那一问的确如实,而自己也的确从未说起过之外,其余的猜测都是对自己和陆家的悉心照顾的侮辱。
然而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又要如何开口呢?明明两家旧仇便不少,在认出了宁漾的情况之下,性命垂危之下,陆家人因为善念救下当然可以理解。然而带回家将养,却不是可以轻易理解的范畴了。所以,避免麻烦,阿九什么都未曾提及,甚至直到宁漾醒来,还担心她无法释怀,与她上演了一出询问身份确定身份的戏码。
这些宁漾即便是如今想起来,也该是能够轻易想明白的,但是她没有想,甚至还直接将整个陆家都推向了一个本不该在的位置之上,阿九当然气恼。是以,气恼之间,阿九言辞之间便也少了几分淡然:“所以陆家苦心策划这一切,请问昌宁郡主为陆家带来了什么好处了吗?以及,连双亲都不知晓郡主从金陵跑到了帝京,陆家到底是有怎样通天的本事,能够未卜先知郡主的心理,并策划了这一切。”
越说越气,因为在自己的理解之中,宁漾的猜测简直离谱,自然而然火气便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若说一开始阿九还能稍稍克制内心的怒火不使其燃烧到表面,然而随着自己的声声追问,就连阿九也是深受其扰。原本尚且还能稍作理解的,也是渐渐地开始抓狂了。毕竟这一回,宁漾并不仅仅是将自己一人放在了对立面。
自己一人便也罢了,但是祖父祖母一把年纪还记挂着宁漾的事儿,而叔叔婶婶更是时时都关注着凶手信息,更不必说陆家上下更是对其尊崇备至,给足了郡主该有的一切。阿九从未想过自己或者说是陆家做这些事,是为了得到些什么回报,但是即便得不到感谢,却也不能半点好得不到还平白背负上了骂名。
宁漾是自己接回家的,若是当真她这般想,那么家人平白遭受的一切皆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一切,阿九便觉得心如刀绞,疼得厉害。
“但是你的确得到了不少,不是吗?”阿九的情绪不得不说,的确是将宁漾震住了片刻,愣怔了片刻,注意到阿九眼眸之中难以掩盖的疼痛感之时,宁漾知晓即便自己没有说出口,阿九还是捕捉到了自己内心之中藏得最深的猜测。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随即便再不收敛,心一横睁开眼看着阿九,笑得凄凉又讽刺:“当真什么都没有得到吗?撇开陆家与广阳郡王府讲和之后会有什么变化不提,光只是你,陆嘉琰,陆阿九,你当真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得到过吗?通过我进入世家贵女甚至氏族女子的圈子之中,不算吗?”
其实宁漾并不打算说这些的,但是看着阿九振振有词的模样,理直气壮地指责,却是叫宁漾当即便笑了开来。陆家固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阿九的确也不曾否认当时便将自己认了出来的说法。原本,宁漾不欲同阿九争执的,毕竟的确自己乔装出行连广阳郡王府的人都未曾觉察,远在帝京的陆家,的确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的可能。但是阿九能够当场将男装的自己认出来,而自己也并非七夕才到达帝京,陆家人意外发现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布置当晚的一切,也就有了充分的可能。阿九或许不知情,但是这个时候,宁漾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母亲这么些年的说法。毕竟哥哥当时在杭州并非游玩,而是身负要务,怎会突然存心动念,想要出海。哥哥固然好玩,但是绝非冲动之人,他自懂事开始就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断然不会连与家人稍稍商议再做打算的时间都等不了。
兄长是死于海难,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是因何要上那一艘船呢?从前宁漾也相信母亲的说法,尽管没有证据,但是的确存在许多疑点。但是因为见识到了阿九与陆家的善意之后,宁漾选择了相信自己能看得到的,而非没有实证的猜测。然而,自己的遭遇,与哥哥的何其相似。
多年过去了,从前从未想过,但是现下细细想来,自己这一番经历确实与哥哥的经历相似度极高。陆家从来不是直接施加伤害的那一个,哥哥死于海难,葬身鱼腹,至今葬在家族墓地之中的也不过是个衣冠冢。而自己这一边,凶手都有具体而明晰的指向,纵然险些无迹可寻,但是到底是找到了不是吗?
若是不深究,不加以对照的话,宁漾也不会相信面慈心软的陆老夫人,温柔和婉的陆二夫人,乃至与天真可爱的阿九,便是自己经历的始作俑者。其实,即便是如此,宁漾也并不十分愿意将阿九也放在知情者的位置中去,毕竟即便阿九的形象与自己认知之中差距不小,但是其秉性如何,也不至于全盘将其推翻。
但是,在自己与哥哥当年的经历之中,陆家绝对不干净。因为手段实在是太过于相似了,像到连自己想到了这一切都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这些,宁漾知晓是绝对不能说,也不能叫阿九知晓的,是以,宁漾凉凉地笑着,说出了那一番能够将阿九气得直跳脚的无耻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