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这一遭与哥哥当年,又何其相似。一个丢了性命,一个受尽了折辱,同样的与陆家全无关系,又同样的,跟陆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哥哥当年登船之前,在广阳郡王府掌握的证据链中,的确有他与陆笛春手下的人见面的事实,但是苦于找不到更多直接的证据,是以,一切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然而只有自己家人知晓,即便没有证据,设计让哥哥登船的人必然是陆笛春。毕竟当年的种种母亲是始作俑者,而哥哥却是实际的执行者,所有的一切,陆笛春想要做的,不过是为妻女报仇。而对象,便是哥哥与母亲。尽管从结果来看,似乎只是对哥哥一人动了手,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唯一的儿子,其中的苦痛,为人父母者最为清楚。
宁漾并没有给谁当过母亲,毕竟也才刚刚及笄不到一年,尚未有为人母的经历,但是端的是看母亲这些年的痛苦,宁漾却也能体会一二。便是父亲,痛苦也是不及母亲的,饶是如此,宁漾也曾无数次瞧见父亲对着哥哥依旧维持原样的房间愣怔。而后,这么多年以来,陆家便再没有任何动作。
何以,这么突然的对自己动了手?这其实并不合情理,毕竟当年的自己也只是个孩子,照着陆家人的共性,即便是怒极也不会对一个无辜的自己做出这般令人发指之事。更何况,陆笛春远在杭州,帝京的陆家固然与其同仇敌忾,行事风格也不该相似成这样。毕竟,到了自己这里,已经是多年后了,时间能够抚平一切伤痛。
连母亲的丧子之痛都能渐渐平复,陆笛春的自然也能。虽然妻女都受到了伤害,尤其是幼女,更是多年都在生死之间挣扎,或许日日看着的父亲,也的确做不到释怀。但是时间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小觑,更何况陆笛春还复了仇,饶是无法释怀,却是能够消减许多。何以多年之后,到了自己这里卷土重来之时,却是愤怒不减当年,甚至更甚。
方才未曾细想的,在被阿九怒极送客,回到山湖居这一路上,一点点的展开摊在了宁漾心上。若是陆嘉珩有何处不好,勾起了陆笛春的旧怨,虽然也不合常理,到底也算是个由头。然而嘉珩如今状态却也不错,尤其是九安还承诺了要为其请苏素治病,陆家上下的注意力都该集中在嘉珩身上。
但是这却只是近况,毕竟自己所受的伤害也不是最近的事情。而嘉珩也是今年才见上了面,彼时初见之时,嘉珩眼中的厌恶宁漾到底也未曾忽略过。明明知晓长姐与自己交好,何以还是无从掩饰呢?除非是曾经经历了些什么。这一下,所有的线索便都连在了一起了,如今的确看着一切都好,但是去年七夕呢?或者更确切的是,去年七夕之前呢?嘉珩是个什么状态,无人知晓,至少宁漾不知晓。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被自己忽略了,宁漾不由自问。
然而即便陆嘉珩曾经命悬一线,性命垂危,愤怒的父亲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之时,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当年的始作俑者。尽管宁漾是广阳郡王妃之女,但是却也不得不说,当年母亲的确有些过于阴狠了。明知陆大夫人身怀有孕,却还是为了泄私愤便对其下手,丝毫不顾新生命,即便是广阳郡王府的女儿,宁漾也无法认同。
但是,自己便不无辜吗?
思及此,宁漾不由冷笑一声,随即唇角便又是一抹极其轻蔑的微笑。陆家人当真是将冤有头债有主贯彻到了极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好的惩罚便是叫她的孩子们受苦。死亡并不可怖,生不如死才是。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才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惩罚,也是一个父亲最完美的复仇。
想必,帝京陆家或许的确与自己的事情不相干,至少前半段他们的确是不知情的。或许自己方才的推测都不对,这一番部署绝非只是七夕夜里自己暴露了身份之后能够做成的,毕竟阮様固然该死,但是宁漾相信,若是哥哥在世,纨绔如他对于世家出身的姑娘也是要慎之又慎。阮様固然是阮氏子,但是终归也不是无法无天的。广阳郡王府固然不能奈何他太多,但是麻烦却是少不了的。
所以,他绝对不敢轻易招惹自己,除非是有什么更大的利益促使着他招惹这些麻烦。只是不料宁漾到底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家里人瞒得紧,自己便手刃了凶手。
思及此处,宁漾忽的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从金陵出发的时候,该是就已经被盯上了,而后才有了陆笛春的紧密部署。饶是帝京陆家,兴许也不能查出些什么东西来。虽然即便查到了些什么,因为与自家人有关,陆家大人也未必愿意告诉自己,但是宁漾直觉陆家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自然,令宁漾后怕的自然不是这个,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再去害怕亦无用。只是如若从自己自金陵出发之时,便被人盯住了的话,那么阮様的死,是不是当真只有天地与自己才知晓呢?已经到了山湖居门口了,宁漾却是无论如何都迈不进院门的那一步,这一点至关重要,比此前所有的都还要来得重要。
到底阮氏还是不容小觑,而自己最不希望的便是旧事重提,将其再一次摊开在阳光之下。心伤难以痊愈都还只是小事情,最要紧的还是父母,一旦父母得知了此事,势必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此前宁漾因为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边,动手之时也是毫不犹豫,但是如今想来,背后当真就没有窥探的双眼吗?虽然这样久了,阮氏似乎还是没有发现问题,足以证明当时的事儿应该只有自己知晓,但是随着心中许多的猜测生成,宁漾如今却是不那么笃定了。
尤其是方才阿九那样确定地说着,一开始宁漾以为是九安给的底气,但是如今想来,或许并非事事都与九安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