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璃的低喃解答了阿九的疑惑,也叫阿九恍然大悟的同时,内心复杂。毕竟之于自己来说,一个人离世终归算不得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但是内心深处,的确也没有悲伤。比起嘉璃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都明显将伤心难过连带着震惊都带到了面上,阿九的反应着实平淡了些。
所幸嘉璃眼下正处于悲伤的情绪之中,倒也不曾注意到阿九的异样,更何况阿九是妹妹,便纵是嘉璃看到了也不会对外举报,倒也无事。之后便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阿九抿了抿唇,低声说道:“那七哥哥我先回去了,杜仲那边我到底放心不下。哥哥也莫太难过,生老病死人生寻常,圣上年纪也到了,兼之身子的确也不算好,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直到阿九和缓了自己的情绪之后,这才注意到嘉璃的情绪。尽管这么些年因为自己被扣留宫里的关系,其实陆家人对于熙帝难免会有些情绪,但是天然的尊崇与濡慕,却是不会因之消散。当宫里传出皇帝身子不好之时,陆家上下除了阿九之外已然是担忧不止,更不消说到了如今身死而去。
尽管对于自己来说,熙帝之死根本就不能引起自己过多的情绪,但是家人们的情绪却是不得不考虑的。不论自己心间对于老皇帝是个什么看法,但是摒除所有自己承受的,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历百姓的身份,熙帝的确是个伟大的,必须要尊重的帝王。熙帝一生文治武功开疆拓土,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安享太平,的确伟大。但是终究一闭上眼,老年人上下打量,带着十足的欲望看着自己之时,那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阿九久久也无法忘怀。
无法原谅,然而这些终究只是一个伟人身上些微的瑕疵,瑕不掩瑜,之于天下百姓他就是伟人。更何况,家人谁也不知道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所以,阿九看着嘉璃的悲伤真切而汹涌,不免还是出言宽慰。毕竟熙帝如何,自己的感受又是如何,这些都不要紧,尤其是在面对兄长肝肠寸断的悲伤之时。
“你去吧,虽然生老病死乃是世间规律,我都懂得的。”嘉璃伸手抚额,片刻之后才回答道:“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我过会儿就好了,不必操心我。”阿九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无奈的,阿九仰头看着嘉璃抚额的手,嘴唇微动,迟疑了片刻才笑了笑:“所以七哥哥是要再抱着我回去吗?可以放下来了。”
一路疾行,阿九从外院回到了崇文园时,陆老夫人才刚刚起身。看着崇文园内已经有些人声鼎沸的架势了,阿九不免扭头冲着随侍自己而来的丫头微微颔首,随即笑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去罢!”言罢阿九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当即便直直地进了院子,笑着冲还未离去的丫头挥了挥手,而后才将面上的笑意掩去,神情凝重地进了屋。
尽管眼下来说熙帝崩逝的消息,应该也只有小部分人知晓,但是很快,就会传遍帝京乃至整个大历。不论他曾经如何,人死灯灭,过往皆可一笔勾销。阿九做不到为其痛哭,也做不到为其伤怀,甚至内心深处总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雀跃,尽管藏得极深。因为知晓人死乃是大事。可以不为他悲伤难过,但是也无需窃喜兴奋。
更何况,昨夜的种种,阿九总觉得或许与熙帝的死有着极大的关联。自己身上总还有些不太干净,又如何能够掉以轻心。尽管昨夜的事情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甚至都没有关联,但是陆家是东宫派,作为秉笔太监的九安出现在了太傅府,之后被杀手暗杀,很难不令人多想。是以,得知熙帝崩逝瞬间的好心情也迅速消散。不至于提心吊胆,毕竟元玠已经将昨夜的人解决了,今日便传来皇帝薨逝的消息,虽然没来由,但是阿九坚信元玠应该是无碍的。
“魏紫姐姐,祖母已经洗漱完毕了吗?”阿九进到院内,面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看着正好从正屋走出来的魏紫,当即便低声问道:“祖母醒来这一阵儿,可有什么人来过吗?”
尽管阿九说是为了杜仲而来,但是身为晚辈儿,尤其是在有这样的大事发生之后,阿九自然要先确认祖母的情绪。毕竟或许只有自己这些小辈,从未经历过皇帝过世的小辈,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全城戒严之事,才会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尤其是自己,终归是不敏感。直到嘉璃得知陈玉城的消息,便了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而像许多老人,尤其是自家祖母这种半生都不寻常的老人,也曾经历过几任君王离世,甚至她都不需要去了解太多细节,只消一个全城戒严,就能得出皇帝溘然长逝的结论。
阿九明白对于许多大历人来说,熙帝在心间的分量,更不必说像陆家这种全凭着科考起家的家族。对于许多寒门新贵来说,对于皇室对于熙帝,心间只有感恩戴德。所以,阿九能够预料得到,祖母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其伤心难过程度,并不会亚于七哥哥。当即,即便看得出来魏紫忙,但是阿九还是拦住了人,悉心问道。
“大姑娘也得了消息了?”魏紫看着阿九的眸子,其中严肃此前也未曾见过,瞬间明白了阿九与嘉璃方才到了崇文园又匆匆离开的缘由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情绪是明显的低落:“老夫人方才得了全城戒严的消息之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您来了也好,正好转移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昨夜二姑娘魇着了,老夫人这一夜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一大早的,唉......”
微微颔首,随即阿九便轻轻地叹了口气:“魏紫姐姐忙去吧,我知道了。”
尽管阿九这一下眼中的难受瞬间便翻涌而出,但是一想到祖母半生什么事情不曾经过过,担忧也只是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