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夫人平素其实鲜少做这些彩衣娱亲的举动,毕竟家里事儿不少,诸多大事儿都倚仗着她去做,要威严要果断,所以做小女儿模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不做不代表她不会,毕竟本性就是爱说爱笑爱闹的性子,即便是管家多年,本性还是未变。从前是没有机会,但是如今来了个嫂子,卖乖做小也就有了由头。
尤其是婆婆还全力配合,陆二夫人自然也是乐得表现出压抑已久的另一面。
是以,陆老夫人话音刚刚落下,陆二夫人便变了脸,扭头看着陆老夫人,不无委屈地撒着娇:“这也不赖我啊,昫阳大长公主可是说过的,这生儿生女都不由女人家决定,便是有那姑娘命啊,也因为夫君的缘故啊,没了。”觑着陆老夫人笑容和煦,陆二夫人知晓她是明白自己的,便也放了开来,笑眸转向了身边的嫂子:“嫂子先行坐下吧,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阿九也是在这时候反应了过来,方才一溜烟儿地冲了进来,入目便是母亲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当即阿九便忍不住地冲了入怀泪流满面。岁月催人老,即便是阿九明白母亲定然沾上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当她真的看到面上多了皱纹,虽然如记忆深处的那般温柔别无二致,但是明显不复当年的璀璨盛颜。
当即,眼泪便绷不住了。是有想到随着自己一日日的长大,母亲必然会一日日的苍老,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真实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儿的。心中的酸涩顿时涌到了眼前,而后便哭成了一团。是以,当婶婶开始打趣彼此之时,阿九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都要成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一边匆匆忙忙地抹着眼泪,一边也跟着婶婶一道,搀扶着母亲坐了下来。
“这些年阿九都是极其依赖我的,嫂子怎么谢我?”陆二夫人眼中微亮,跟着坐到了陆大夫人身边,也不忘继续打趣:“嫂子也不早点儿与我们说要来,我还做着阿九及笄礼上我可以过一把插簪瘾的梦呢,结果嫂子您来了。这叫我上哪儿说理去呀!连衣裳都做好了,眼下只能穿戴一新的在一边看着,眼巴巴地看着我看着长大的姑娘长大成人。”
陆二夫人原本还是打趣,但是话说到了这一步,难免还有几分真实的遗憾。毕竟直到一个月之前自己的确还做着插簪梦的。虽然没有生下一个女儿,但是这些年看着阿九一路长起来,确实也有些养女儿的感慨了。毕竟阿九许多事情都有陆二夫人参与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更不消说,不止一次的玩笑话中,更是将阿九直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陆二夫人当真是喜欢阿九的,对阿九的照顾,并非仅仅只是出于对于小姑娘的照顾,或许一开始是出于长兄长嫂多年以来对自己的三个孩子悉心的教养投桃报李,但是相处下来,阿九软糯可人的性子,当真可人喜欢。是以,为了阿九的及笄礼,陆二夫人忙前忙后,连身边的婆子都有些看不过眼。
毕竟陆二夫人身上诸事繁杂,阖家上下都要她看顾着,还有个皮猴儿一般的嘉琼,可谓是没有片刻的清闲。身边的人固然知晓夫人之心,但是难免心疼,家中事务也便罢了,阿九的及笄礼,如何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这般忙碌,早晚身子会出问题,然而这些或是建议或是抱怨的言论出现,鲜少与身边人翻脸的陆二夫人,却是异常严肃地惩处了这些人。毕竟在陆二夫人的心中,阿九根本就不是什么隔房的人,除了自己不曾生她,与自己的孩子并无二致。
但是因为这一番提醒,陆二夫人也意识到了身边的人的不满,法不责众,能惩处一个却不能将一屋子的人都罚上一回。小惩大诫一番,有杀鸡儆猴之意,也不乏表明自己态度的打算。身边的人不能随意处置,但是晓之以理还是该有的。许多事情发自本心,无需去考虑回报,只要去做只要无悔即可,彼时陆二夫人如是说着。
然而眼下,陆二夫人却是体会到了当时傅妈的一句分辨:早晚夫人能知道,人家有亲父母兄弟,未必会将您放在眼中。剃头挑子一头热,夫人届时不要后悔。纵然眼下陆二夫人也未见悔意,但是多少内心的酸涩是真实的。与嫂子本就是无话不谈的关系,尽管因为之后天各一方,多少有些生疏了,但是陆二夫人还是在玩笑之间,将自己的委屈道出了口。
陆大夫人素来不是个敏锐的性子,甚至还有些唯有闺阁女儿才有的单纯,因为丈夫的宠溺,因为顺风顺水的生活,曾经生养了三个孩子的陆家大夫人着实不见已婚妇人的模样。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眉眼之间的神色,分明还是个纯真善良的闺中女儿。直到幼女到来,从来没有经过那么多事儿的陆大夫人,终是在这一回得以成长。尽管成长的过程着实有些惨痛,但是到底不复当年的天真。
是以,从前的陆大夫人可能听不出来陆二夫人这一番揶揄之中的酸涩之意源自何处,但是这一刻,却是了然。自己此次前来,本就是因为阿九的及笄礼,兼之嘉珩长这样大也从未离开身边这样久。是以,将手边的事务一一处理,安排好了丈夫之后大半年的生活之后,陆大夫人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上见孩子们的路途,
不是没有过迟疑,毕竟夫君那一头陆大夫人也实在割舍不下。尤其今年就是杭州五年期满,无论如何今年也是要上帝京述职的。原本陆大夫人是打算随夫君一道北上的,尽管阿九的及笄在即,但是夫君这一边也需要自己,所以权衡之下,还是给阿九筹备了精美的礼物。尽管还是觉得亏欠,但是以夫为天的人,终是做不到离开。
直到变故陡然之间出现,陆大夫人再坐不住,当即便一个招呼之下便踏上了北上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