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羞涩之间的皇后,想要催促皇帝回去歇息的。毕竟生产过程从来就漫长,而如今身为一国之君的帝王,身上责任重大。远的不论,单单只是明日的早朝,便是一个迫切需要休息的理由。更何况,这边有自己亲自守着,他完全可以放心歇息。自不必提还有这漫天霞光,原本帝王亲自过来守在芷兰殿的理由都在顷刻之间荡然不存。
然而,心中如此思量之时,却是迎来了骤变。念头在心间绕了一圈,随即便被芷兰殿内外的变化攥住了心神。其实并非仅仅只是皇后,整个芷兰殿上下,眼下也具是一阵安静。在这样的异常安静之中,婴儿有力而急促的哭声更加被放大了许多。人人都提着一口气,齐刷刷的目光望向了产房。
等什么呢?不言而喻。
“是,是位皇子。”在众人屏息以待的静默之中,产房内终是传来了一道明显是哆嗦着的声音:“回,回娘娘,是为健康的皇子。稍......稍有些......有些不足,但是养一养就好了。”
这娘娘自然不是冲着还在强撑着一口气为下一个孩子努力的惠妃娘娘,毕竟产房内众人虽然看到是为皇子也不免惊了一惊,但是明显还有一个胎儿在腹中,没有太多时间值得发愣。毕竟即便双生子的命运,宫里的人其实都清楚,甚至连带着这一屋子的产婆宫娥侍婢的命运也在这一刻进入了倒计时,但是在场还有太医院的医者。
毕竟是高龄诞育双生子,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助产婆子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信心保证大小皆安。是以,在宁海侯府的坚持,与昔年还是皇后如今满脸急切的太后的应允之下,几乎是一整个太医院都绑在了芷兰殿。是以,眼看着第一个孩子出世,而惠妃娘娘精神尚可,众人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成功了一半,高压之下即便是顷刻放松,也足叫人享受其中了。
然而,这样的放松终究也只是一瞬,连带着太后在内,都是满眼担忧地等着产婆关于孩儿性别进行最后的通牒。人人都在心底祈祷,是为公主。要是是个公主,接下来还在腹中努力的那位小主子,是男是女都是皆大欢喜之事了。然而,随着产婆这哆哆嗦嗦的一声,却是叫在场之人心中的期盼瞬间消散。新生儿降世的喜悦,终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但是太后是谁呢,跟着熙帝一辈子,堪称贤内助的存在,平衡了这后宫里的多少是非,经历无数风浪,又岂会被这事儿吓到。不过是瞬间的愣怔,而后便做了决定,尤其是惠妃闻言之后也艰难地看了她一眼,冲着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而后便恢复了镇定。冲着一众还在等着指示,太医根本指挥不动的产婆们坚毅地点着头:“听方太医的。”
方太医已过耄耋,一生专攻妇科儿科,最是擅长妇孺诸多病症。兼之自幼学医,这么多年以来行医经验可谓是异常丰富。许多并不常见的病症,只消请他出动,虽不至于说是手到擒来,却是多了许多保障。更不消说,这生产一事,虽然历来生产,少有男子在场,即便是医者,但是总有产婆们力不能及的,难产也不是什么罕见症状,甚至因为大历女儿家成婚早生产也早,身子还未长成便开始孕育胎儿,方傅老先生的一生不知接生过多少胎儿。
此次本不该惊动了早已经归家安享天年的老先生,但是宁海候亲自上方家请人,再如何也该给个脸面,更何况惠妃也算是方傅看着长大的孩子,腹中怀了双胎,又是周家女,终是不忍。是以,孕期都由太医院精心的照顾着惠妃,方傅只是时刻跟进她的身体情况胎儿状态即可,但是白日里突然传来惠妃娘娘已然进了产房的消息,老人家到底是急急地赶往宫中。
好在平日照顾得精心,而惠妃身子也素来康健,即便比之太医院一众医官们预测的产期还要提前了一些,但是也不过几日就满八个月了,对于双胎来说倒也不算早产了。再在母体内待下去,便是一尸三命的结果。是以,方傅其实并不着急,因为知晓母子的状态都算健康,但是一想到周氏女的独特体质,心底也难免担忧。
只是这担忧,倒是与生产关系不大,更多的还是对于双生子的情况忧心不已。在太医院里一辈子,又是精通妇人小儿病症的名医,这一双本该是治病救命的手,间接的也沾染过几次无辜的鲜血。
是了,宫里不是没有过双生子的前例,就在十五年前,便有一对双生子出世。不过是地位嫔妃所生,倒也没有惊动到彼时已经是院首的方傅。但是那一双可怜的孩子,却是在还未来得及睁眼看这世界之时,便被一道密旨,一碗要命的药水夺了性命。而那配药人,赫然便是院首大人方傅本人。
毕竟是帝王骨血,即便是不祥之兆,心底总还是留有一方柔软之地。而这便也是院首配药的缘由,既不想叫他们存活,又不忍其受苦,那便求一副没有半点苦痛的药吧!算是尽那么一些淡薄的父亲之责。
所以,比起能不能母子平安,方傅更为担心的还是双生子落地的命运。是的,方傅早已经明了,惠妃腹中的这一双孩儿的性别,也是因为如此从踏进芷兰殿的那一刻起,一向慈眉善目的老爷子面色也是格外凝重。其实他比在场之人都更早回神,也是在瞬间就有了决断,不论如何,都须得先让腹中的孩子落地。
两个孩子注定只能留下一个,毕竟惠妃出身宁海侯府乃是周氏女,不比当年那低位嫔妃,能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宫墙之内。更何况,这还是先皇的遗腹子,新君仁善,注定不能采用当年的处理方式。虽然该是天潢贵胄命,但是注定有一个不能成活。想到周宁恳切的请求,方傅叹了口气,凭着这一辈子的名望,也要将不幸的那个抱走,远远地送走学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