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日常总是琐碎,阿九每日也相差无多,不过比之以往总是闷在荔香院中,近来还是有些不同。自从那一夜母女的促膝长谈之后,阿九也变得比以往更爱出门了一些。虽然也只是从荔香院到新近单独给嘉珩开辟出来的青梅院,一待就是一天。但是在荔香院众人看来,姑娘却是突然振奋了起来,不再郁郁寡欢,不再频频失神。
这也越发坚定了众人心中所想,尽管第二日看着阿九一大早便往青梅院跑,众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曾说什么,但是彼此对视之间,却是一切都在不言中。平日里看着再懂事儿的孩子,难免也还是会有吃味儿的时候,为人父母要将这一碗水端平也是备受考验的啊!一开始当然只是荔香院的人是这般想法,然而,随着阿九请安结束,拜别祖母说是要去青梅院之时,连带着陆老夫人也如是想法。
阿九倒也不恼,毕竟即便是误会,也不是什么坏事儿,那便无需专门去在意了。更何况,阿九这些时日看着嘉珩,内心也不好受。纵然知晓在苏素的帮助之下,妹妹的身体好了许多,但是到底多年积弱,身体底子极差,是以即便当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余毒得以清除,这身子也比正常人弱了许多。
每日看着,阿九心底也格外难受。到底是血浓于水,看着嘉珩病中孱弱的模样,阿九也算是明白了母亲因何不放心嘉珩。即便如今嘉珩的情况远比从前好了许多,但是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肉,一次病便消瘦了下来,心疼根本弹压不住。然而苏素已是尽力了,嘉珩如今行动自如,来如如风,与从前连房门都不能出,终日卧床的情况已然是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是病中弱了下来,看得人心疼不止。也不免让人心生绝望,毕竟苏素都只能到这种程度,当世应是再没有能让嘉珩更进一步的医者了。人心就是如此,不懂得满足。在嘉珩的身体上,陆家人,尤其又是阿九,在看到了明显的好转之后,便想着彻底痊愈,和正常人一样。但是阿九也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该过于苛求完美。
然而道理谁都明白,看着嘉珩病中迅速消瘦下来了的模样,阿九强压下了心疼,而后提出了想要前去谭庆寺许愿上香的想法。家中自然是支持的,毕竟国丧除丧在即,而延迟到了六月里的春闱也紧随其后,是该去烧烧香拜拜佛了。神佛之事,阿九是相信的,不算十分的虔诚,但是是相信的。
是以,今儿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未大亮,阿九便已经梳洗完毕。看着镜中一身红装的自己,阿九还有些不太能适应,素衣素服三个月,今日除服,一身鲜嫩衣裳上身,看着镜中艳色逼人的自己,阿九自己也晃了片刻神。会不会有点过于招摇了,轻衣薄衫本是为了清凉,然而今日是为了礼佛,穿成这样倒是有些不太庄重。
“姑娘不必担心这个,今日除服,各家贵女势必要装扮自己的。”白术正好看到了阿九眉间轻蹙,看着镜中容色艳绝的自家姑娘,当即便笑了:“虽然咱们眼下看着是不是有些夸张了,但是一会儿出了门,想必又是另一番盛景。炎炎夏日,才是各色娇花尽态极妍的时节。姑娘如若穿得过分庄重了,反而是格格不入,届时姑娘自己也不舒坦。”
白术这一番话结束,杜仲也是笑着点头:“更何况,女为悦己者容,姑娘今日还有人要见,自然是如何美貌如何来的。正好,奴婢们也见一见袁公子,看看到底其人如何。”
“杜仲......”阿九闻言难免诧异,看着杜仲神情温婉一如往常,正在收拾着自己的各色香膏,阿九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杜仲。不见这几日常见的回避和躲闪,阿九知晓她应是早就想通了,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再受些良心之上的谴责,不要太过舒坦之故,这才又坚持了几日黑脸。但是即便明白,阿九也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不怪我了?”
看着阿九恳切的双眼,杜仲无奈叹气,随即摇头:“不怪,姑娘也不容易。奴婢都知道,也理解,但是也是因为理解才生气恼怒姑娘的大胆。怎么姑娘和幼时全不相同了,奴婢都有些看不清姑娘了。”稍作停顿,杜仲想了想,而后才看着阿九低声说道:“但是不论姑娘如何变,奴婢始终如一。姑娘既然决心如此,家中长辈们也都默许,那么奴婢也没有资格置喙什么。只是这个袁公子到底是人是鬼,奴婢们必须得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
说话间,杜仲的目光环顾了一圈,或站或立的几个丫头,眸中神色一致,坚定而不容拒绝。阿九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双眸定定,看着眸中情绪万千的铃娘笑了笑,开口保证:“您放心,一切无恙。我今日带着杜仲杜若和白术,家里就劳烦妈妈和铃娘了。”即便是杨妈妈和铃娘,也不敢相信阿九昨夜将她们和六个丫头一并叫了进来,直接将元玠的事情坦白给了大家。那震惊,即便是过去了一夜,脑瓜子还是嗡嗡的响,尤其是铃娘。
是以,即便是此刻阿九对她说话,将荔香院嘱咐给了她,也只是惯性地点头,根本没有将阿九的话听进去。阿九当然也看得出来铃娘这反应,是不曾仔细听,但是左右家里也无事,有轻云三个,铃娘和杨妈妈正好缓一缓。年纪大了些,又知道全部的内情,她们的确需要时日来消化。且自己必须要特别地解释,只是眼下却是来不及了,就等从谭庆寺回来之后吧!
阿九如是想着,等到明日从谭庆寺回来之后,再与杨妈妈和铃娘她们好好说一说自己的计划和打算。然而,此刻满心愉悦的阿九,却是从未料到,变故却是在一夕之间发生。有些解释,还未等到出口,便消散于四面吹来的劲风之中,再寻不到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