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楼清清也发觉不对,移到靠外栏杆这往下看,正瞧见小屏和细腰说话,略听一句登时变了脸色,目光阴冷然投向满春楼。
满春楼中,刚走进暖阁的赵远生冷不丁打个喷嚏,吓得后面跟着的鸨母嗳呦一声,扭着腰身挥着帕子急急往前凑,赔笑道,“公子没事罢,咱们这暖阁熏的香太重了,我马上命人开窗散散。”说完,便扭头冷下脸对后头一个跟着伺候的小丫头喊,“愣着干什么!没眼见的,还不过来伺候着!”
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没见过这等尊贵俊朗的公子,再加上鸨母前后张罗点头哈腰的样子,更让她比往日都小心谨慎足足十分,只是一瞥眼望见后面这位公子风流倜傥的侧脸,便一下子失了神,痴痴地愣在原地,直到鸨母勉强端着笑脸咬牙唤她第二遍,那俊俏公子微微侧眸看向自己,莞尔一笑,才连忙低下头羞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应着声提着裙摆跑去开了窗。
赵远生随便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不忘揶揄地朝顾长云眨眨眼。
顾长云懒得理他,落座后只要了壶清茶,鸨母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后话,殷切的目光便投到了赵远生身上。
赵远生熟练地点上一桌酒菜,招呼她将那几个新来的姑娘带上来相看,鸨母接住他抛来的银锭,眉开眼笑地下去喊人去了。
数十个水灵灵的姑娘一字排开,十六七岁,清一色的美人胚子,满春楼下了大手笔,不知从哪淘来了这么多好颜色,怪不得赵远生心心念念记挂着要来尝鲜。
好颜色不如家中那位好,顾长云心中毫无波澜,只觉无趣,手持茶盏不经意间浅浅一转眸便让姑娘红了脸,赵远生挑花了眼,哪个都想揉进怀里好好赏玩一番,目光在姑娘身上上上下下扫了足足三圈,才想起来扭头看向顾长云,笑,“顾兄,你看哪个好?”
顾长云今日做东,这便是让他先挑的意思。
闻言,姑娘们面含春色遮遮掩掩向那位公子看去,都暗暗期待他能挑中自己,与如此贵客一夜春宵,岂不美哉。
然而她们失望的是,这位公子只是粗略扫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一些人甚至怀疑他都没看清自己的相貌。
最终,顾长云沉吟着指了指最右的一位绯衣女子,轻笑,“今日下雨乏得狠,想这位美人来陪我吃几杯酒,美色入酒,必能使本公子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绯衣女子掩唇娇笑,盈盈行了一礼,款款走到顾长云身侧,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轻搭上他的肩头,含羞带怯却又十足大胆地要往他腿上坐,顾长云不动声色一挡,长腿一勾旁边凳子,拉着她的腕子让她坐下。
赵远生见状便知他今晚只是作陪,不打算被翻红浪,适时抚掌大笑,假装没看见女子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好,还是顾兄会说话,我看这寥寥几句便哄得了美人欢心。”
顾长云点了一个,他也犹犹豫豫地点了一个,鸨母要带其他姑娘出去的时候顾长云拦了下,似笑非笑望着他打趣道,“今晚怎么那么客气,不必为我省银子,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好好玩儿。”
赵远生讪笑,便又留了一个,温香软玉,左拥右抱,脸上的笑一直高高挂着。
顾长云见他乐在其中,分出三分精力对付这个不肯罢休想往自己身上缠的女子,心不在焉夹几筷子菜,桌上有一道蒸蟹是另在其他酒家叫的,他计上心头好言哄这女子剥蟹,白花花的银子往桌上一放,女子登时忘了其他埋头用蟹锤轻轻敲松掀了蟹壳,再拿起蟹针仔仔细细地剔肉。
赵远生耽于美色,只草草往桌对面瞟一眼笑他暴殄天物便没了下文,顾长云回以淡淡一笑,侧眸望向窗外。
窗外落雨声糅杂在男男女女的声音中,不大不小,只是顾长云竟在这种环境下缓缓静了心,于是雨声便在他耳中清晰可闻起来,他露了笑,也觉不可思议,杯中茶尽,女子满手油膏不便斟茶,他便懒洋洋自己伸手去,指尖刚碰上壶柄,便忽闻外面一声女子尖叫,又急又细,惊得周围都静了一静。
赵远生慢慢撤开探入怀中女子衣中揉捏作乱的手,双目惶然,无措望向顾长云。
顾长云皱眉,不满道,“谁家姑娘这般一惊一乍,扰人兴致。”
他给赵远生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抬声唤来贴身侍卫,也就是今日当值的云二云四,命他们前去察看一番。
赵远生仍有些心悸,“顾兄,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花街能出什么事?”顾长云故作不以为然状,“多是醉鬼闹事,惊了美人。”
听他这般说,赵远生当真心定了些,重新嬉笑着去逗弄怀中美人,左香一口右香一口不亦乐乎,那绯衣女子抬头看看他看看顾长云,只心道这京都中贵家公子怪癖不同,可叫人大开眼界,又想自己既不陪酒也不献身就有银子拿,唯一可惜手指被蟹钳戳得微微发痛,苦中作乐将满满一碟蟹黄蟹肉送到顾长云面前,见他点头,又伸手拿了一个来拆。
云二云四回来得很快,禀报道,“公子,旁边莳花楼出了人命,一男子酒后作乐,是马上风。”
听前半句时赵远生面色登时一白,后面才缓过来神,“马上风?”
虽说是人命,但这死因略有些不可启齿,确实是花街能出来的事,只是不像醉鬼闹事那样常有罢了。
“既然是马上风,那边与我们没有干系了,”顾长云慢条斯理将一碟蟹肉蟹黄蘸了姜丝玫瑰醋,摆手示意他们二人退下,朝赵远生展颜一笑,“安心,官府的人不会那么快过来,容我用了美人剥好的这两个螃蟹再说。”
门外,云二云四留了个心眼,两人交换眼神,一人继续留守,另一人飞速外出给外面守着马车的近侍递话,让他们暂分出一个人去莳花楼。
楼上赵远生可就没那么老神在在了,他是王爷,还是个不得宠信的王爷,南衙禁军那群人简直就像闻着腥味的猫,免不得要将这一圈都查视一遍,莳花楼就在隔壁,若要查的话不足一盏茶时间便查到了这边。
可惜这美人儿是尝不了鲜儿了。
顾长云了然笑笑,将两个螃蟹用完,不紧不慢漱口净手,慢慢饮下一小杯黄酒,开口道,“莫急,今晚我送你家去,这两位姑娘你是都要还是?”
赵远生眼前一亮,顾长云的马车定然是保险的,藏两个姑娘带回去不在话下,登时站起拱手作礼,笑嘻嘻道了谢。
雨打车檐,顾长云的马车从王爷府侧门前经过,走到九门大街上,正巧与列队森严的南衙禁军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