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裴文虎哼着小曲,提半只烧鸡在街上走,他刚去大理寺交了罚金,又跑去明平侯府领了多出一倍的赏钱,还白嫖来半只烧鸡,美滋滋地想着待会路过刘大娘食铺时买一份燥肉锅贴当晚饭。
焦香美味的锅贴新鲜出锅,热气腾腾撒上芝麻和小葱,一咬就会有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出,有嚼劲的面皮包裹着鲜嫩的肉馅,让人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吸溜,裴文虎吸吸口水,乐颠颠拐了个弯儿顺着香味溜达。
站在刘大娘食铺外支起的大锅前,裴文虎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瞥了眼斜后方,一脸肉疼地掏钱买了两份锅贴,想了想,又忍痛割爱,拿出明日准备买零嘴的钱要了一笼葱肉包子。
刘大娘笑呵呵地给他装锅贴装包子,偷偷摸摸往荷叶包里多塞了两个梅菜肉包。
这小孩脸皮真嫩,长得真俊,比她家的小子俊多看,年纪轻轻就在外面干活养活自己,哎,今天一看就是新发了月钱要来吃顿好的,以往天天早上就俩素包一碗疙瘩汤,这下肚才哪到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天天舀上最稠乎乎的一碗,精挑细选两个最大的包子给他。
裴文虎感激地连连道谢,捧着热包子和热锅贴,努力回想他方才偷看的刘大娘儿子搅疙瘩汤的手法,打算回家去看自己能不能做得出来。
隐隐能觉察到身后的目光时断时连,裴文虎心里拿不定主意,想起顾长云说过的话,硬着头皮带人往家里去。
他知道跟着他的是谁。
隔了半条街,尹吾神色古怪地握拳抵了抵鼻尖,觉得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果然,他悄悄跟着裴文虎,看人从怀中摸出钥匙开锁进门,但忘了关门,在外面呆呆等了一会,犹豫不定地靠近挪了挪,一探头就看见裴文虎在院中树下摆好了桌子,桌子上碗筷收拾得停停当当的,旁边小炉上放着一砂锅,咕嘟嘟冒着香味。
厨房太热,裴文虎在外面做菜,疙瘩汤不难做,此刻他将青菜随意掰了几下放入砂锅中搅拌,斟酌着加进一勺盐,还能分出心来对门外招呼一句。
“来了啊,正好做好了,顺便一起吃个饭吧。”
尹吾脸色变了变,不知是受饭香还是他如此自然的态度影响,神奇地平静下翻涌心绪,哎了一声后跨进门,问他锅里做的什么饭。
“疙瘩汤。”
裴文虎小有得意地用木勺敲敲锅沿,他搅了两个鸡子进去,还切了细细的豆干,剩下的一小块腊肉也切成丁洒了进去,蛋花裹着红红肉丁和绿色的青菜,看着很像一回事。
他拿着家里比寻常人家的大了一圈的碗盛了两碗汤,头都不抬,“洗手去,吃完我带你去找我家侯爷。”
尹吾刚坐下,闻言猛地弹起来,站着局促地拽了拽袖子,“我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他不是什么?不是来寻求帮忙的?可事实他就是!娜宁和商队里的人还等着他,他们得回波斯去……他对着裴文虎有些说不出口。
裴文虎没等来下文,愣愣地看着他眨眨眼,“咋了?我们侯爷是好人,你不用怕,”他讪讪地解释一句,“外面传的都是谣言,我们侯爷是好人,他对我说要是你们谁来找就去喊他帮忙。”
尹吾目光复杂,缓缓坐了回去,干巴巴说了句谢谢,但心里还是惶惶。
明平侯他说帮忙?是真的帮忙吗……
“哎,洗手去啊,洗手吃饭。”
尹吾噔地又弹了起来,四肢僵硬地往水缸那边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最后一抹橘色被浓浓的深蓝替代,就此夜幕拉开。
今日夜市萧条,出来摆摊的都没几个,闹出那么大事,人心难安。
皇宫中静寂犹如无人之地,因皇上今日大发雷霆,砸了整整一屋子的瓷器,宫中所有人皆是捏着嗓子眼喘气儿,生怕触了这祖宗的霉头自己小命不保。
福善德伺候在赵贯祺眼前,更是提心吊胆,一举一动皆按规矩行事,不敢多出一言。
汪仕昂愈发清瘦了,两节腕子似是枯木,袖中空荡荡的,当真是两袖清风,白发更多了,眼神光瞧着也有些浑浊了。
皇宫的风水不养人,前几日又去了位贵人。
福善德给他奉茶,每次见他都不自禁在心里默默叹气,他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气,只是浅浅觉得替这位老先生惋惜。
两朝帝师,如此境地。
“先生,最近京都很不太平。”
赵贯祺冷不丁一开口,两人心中都要暗暗咯噔一声,福善德奉完茶不动声色退到一旁,低着头屏息静气模糊自己的存在。
赵贯祺还等着汪仕昂的回复,就这么不错眼地看着他,目光叫人遍体生寒。
汪仕昂仍未能习惯他现在这种深不可测的视线,轻轻放下茶盏,淡声应和,“是不太平。”
赵贯祺喉咙里泄出两声笑,像是冷笑,又若有似无克制着不让人觉得恐惧。
福善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视线中连两人的衣角都没有,盯着鞋尖不敢抬头。
汪仕昂咳了两声,赵贯祺扯了扯唇角,关心道,“先生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