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最终汇聚在老人脚下,他垂眸环视一周,嘴角僵硬上挑,勉强满意地笑笑。
沙哑嗓音幽幽响起,“把第一批祭品带过来。”
“是。”
火光跳跃不停,同夜色重重绞缠在一起。
十几个半昏迷的孩子被黑袍人一个个抱过来,摆放在各自位置上。
纤细的手腕触及冷硬地面,被割开时疼痛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蜷缩成一小团的身下渐渐洇开血色,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气息。
鲜红的鲜血伴着老人飘渺沙哑的吟唱一点点朝火堆延伸。
然而这些血痕始终没有漫出原来痕迹,只是颜色不断加深,变成几乎浓黑的腥红,一寸寸侵入地底。
祭坛开,天地仿佛微微一颤。
树叶哗啦啦吹响,鸦乌受惊怪叫着飞走,圆月眨眼间被黑云淹没。
黑袍人目光炙热,恍若游魂地举起了双手。
被一堵密不透风人墙紧紧围着的孩子如同困兽,无力地小声哭着喊疼。
疼痛使他们清醒,然而睁开眼,见到的仍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不免深深绝望。
山神庙地下,待宰的羔羊数不胜数。
……这只是第一批作为祭品带上来的孩子。
晏子初等人随风而动,林中偶尔有轻微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心头涌起莫名感觉,晏子初皱了眉,忽而抬头望向夜空。
其他人察觉到他放缓的动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皆是紧锁眉头。
无他,这月相太过诡异瘆人。
一轮明晃晃的圆月被浓重黑云遮了个严实,只留出外围一毫的惨淡光亮,却透着淡淡的绯色。
白彡梨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晏子初。
“祭祀已经开始了。”晏子初轻声道。
唐新红磨了磨牙,脏话脱口而出,将一干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白彡梨给她拍了拍背顺气,随意瞥一眼身侧韦羿,见他只是抿唇不语,盯着天上奇异月相出神。
晏子初彻底沉下脸,加快脚步越过众人往前,渐渐成了疾奔。
众人缓过神,连忙提速追上。
前方一处两人深两人宽的沟壑,沟壑两壁整齐切断,两边堆着的泥土湿润,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
凑近一看,底下果然扎着锋利闪光的刀刃。
唐新红探了探头,撇嘴,“下作!”
晏楠耳尖动了动,剑眉一压,冷声道,“有人埋伏。”
唐新红下意识想要顶他一句这不是废话,想想他是晏家的人而且还没有混熟,咬咬牙忍了。
韦羿担惊受怕地打量她几眼。
眼看踪迹败露,寂静林中突然纷乱作响,脚步声,金戈相撞声和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几乎是眨眼间,沟壑后闪出层层黑色人影,展开一扇严阵以待的人墙。
后面林中像是有许多重影,白彡梨往前探了探火把,看清楚后微微一愣。
整片树林,一步一隔全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数苍白的面孔上缀着满是血丝的眼,麻木且空洞地盯着对面。
白彡梨喃喃,“喋血教这是把家底都搬空了么……不对,他们哪来那么多人?”
韦羿同样吃了一惊,回神不动声色将唐新红往后轻轻拽了一下。
晏敛吸了口凉气,低声道,“我从西面过来时,曾见过至少五个空无一人的小村落,家家门户大开,鸡鸣狗吠不绝于耳,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在其中一个村落外歇脚时问过路的打柴人才知道,前不久有几个外乡人进村休息,村民十有八九被那些人哄骗着随他们寻生路去了,他也只是听说,还以为拖家带口南下做生意,说时满眼艳羡。”
乱世蒙蔽了穷苦人的双眼,让他们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哪有活下去的路。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能轻信他人,哪怕是荒唐之言,也要信上一信,也只能信上一信。
晏敛默默叹息,他当时在心底反驳说更可能是落草为寇,“现在看来,许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晏子初脸色沉沉,抬手握紧腰间佩刀刀柄,缓缓往上探了一眼。
树林依山势往上伸展,林中密密麻麻的无辜生民。
难不成,要一路杀过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