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竹篓坠地声。
昨晚那个少女着急忙慌跑来,“叶大哥!你没事吧?!”
顾长云轻轻咳嗽两声,不着痕迹避开她伸来的双手,“男女授受不亲,陈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女儿家面皮薄,他前面这句话饶是说的再轻,人家还是听见了且羞红了脸,怯怯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声若蚊蝇,“那就好……我,我方才是急的了……”
顾长云懒得管她这些心思,漫不经心看对面背着镰刀粗麻绳上山的人,目光转了一圈,仍没看见那个男人。
这就奇怪了。
顾长云忍下心头怪异悸动,镇静收回视线,微微一笑,“陈姑娘出来的好早,”他略偏一下头,看向她身后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竹篓,好奇问,“姑娘这是要去挖笋?”
热度刚降下去又腾地升了起来,少女支支吾吾,小声说要去竹林看看有没有新笋露头。
顾长云噙着笑,目光中那几个上山打柴的男子已经快消失不见。
“大家真勤快啊,一大早就上山打柴,”顾长云笑笑,假装没察觉到偷看自己的视线,感慨,“我那天还是跟着一个背着柴火的小哥才找到这的,要不然可就没命了。”
少女认真听他说话,脸色微微变了变,犹豫了下才小声说,“村子里日日都有出去打柴的人,打来柴火不仅能自家用,还能下山卖钱……”
顾长云微笑看她一眼,继续沿着水边慢慢走,随口回了一句,“是吗?”
少女神色不大自然地咬了咬唇,含糊嗯了声,向他道别后回去捡起背篓匆匆走入竹林。
顾长云若有所思盯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小会,百无聊赖继续慢悠悠沿着河边走。
总觉得这些人在遮掩什么。
算了,若今日再找不到丝毫线索,就……
在他身后,少女的裙摆从青翠林中显露出一角。
陈秀秀脸上惊慌之色还未褪去,咬唇神色挣扎地望着他慢慢走远,本想马上回家,但想了想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林子。
曲兰镇内,驿站中。
汪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睡好觉,清早饥肠辘辘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找些吃的,今日一推门被外面挺直的人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愣道,“头儿你专门吓人呢?哎不是,你起来那么早,站这干啥?”
凌肖侧了点脸,声音有些哑,问他,“这是第几日了?”
汪习莫名其妙掰着手指头给他认真数了一遍,不解,“咋了?是咱在这待的太久,京都里的人开始催了?”
凌肖喉结攒动,沉默着摇了摇头,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凝视前面一片宽阔的湖泊。
早市开始,湖边铺开一块块不同颜色的垫布摆卖东西,湖面的水气一点点被日光吞没,热闹烟火气传到这边来。
他们兄弟几个在这个景色秀丽的小镇待着只当度假,刚开始还好奇他们头儿到底在等什么时机,后来啥也不问了,整日舒舒服服睡到太阳晒屁股,然后去街上转悠着找吃的填饱肚子,接着再回来躺着休息。
汪习摸摸鼻尖,心里那个凌肖此趟是专门带他们出来避风头的念头愈发坚定。
他脑子虽然笨了些,但好歹当年是凭自己考入南衙的,自然能看出京都风雨欲来,特别是刚结了拐卖人口的案子,南衙中诸人皆是在风口浪尖,特别是头儿,现得了上面的青睐,日后若是需人冲锋陷阵第一想到的一定是他。
当年开朝皇帝为平衡京都各种势力将禁军一分为二,北衙为皇城内军,受皇帝驱使,南衙守卫京都,朝代更迭,暗地里渐渐为各朝丞相所用……
汪习细思极恐,愣愣地望着凌肖沉着镇静的侧脸。
头儿夹在这几波暗流汹涌中,周旋成现在这样,真挺厉害的。
凌肖不知道他的思绪跑马似的飞到了天边,只觉得这目光实在是别扭,他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走,背对着他往外看。
汪习打个哈欠,毫不在意地凑过去问他早点想吃什么他好去买。
兄弟们陆陆续续起来在走廊里打着招呼,打算结伴去吃早饭,凌肖从他们口中听见几个名字,随意点了两个,汪习记在心里,一行人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虽早早换上便装,但一行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的少年一齐出行仍是惹眼,凌肖双手环着靠在栏杆边,看见街边好几个少女妇人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看他们。
汪习广超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笑都是如此放松而真实,这种情形在京都是见不到的。
宁儿可能也在这个镇子里。
思及此处,紧绷多日的唇角终于松下来些许,凌肖回到房中,从床下拎出一只装着信鸽的笼子。
信鸽是昨晚到的,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心思看它送了什么信回来,随手关进了笼子。
凌肖把信鸽放出来,那茶杯盖盛了点水,又掰了半块糕点给它,展开那一小卷宣纸。
片刻后,房间窗户被人推开,悄无声息散出几缕若有似无的烟气。
果然是催他回去的。
凌肖长舒一口气,站在窗前出神地往外看。
窗下是一条砖石砌成的小巷,偶尔有买花的姑娘提着花篓走过,他在小巷里喂过两只黄白色的野猫。
凌肖自觉心底的窟窿又大了些,眼神一暗,垂眸将窗子关上。
两扇糊了竹纸的窗户将要关严的前一刻,巷中有细微脚步声远远传来。
凌肖动作一顿,下意识侧身靠在墙边,锐利的目光从那条窄窄的缝隙中穿过投到斜下方巷子里。
一秀丽少女拿着一大把茉莉快步走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
凌肖微微敛眸,目光凝在她背着的木箱子上。
那个图案,有些似曾相识。
……唐门的人?
唐门的总舵不在这里,怎么会来这么小一个镇子。
凌肖轻轻关紧窗户,静默片刻,脸色忽而一变,飞快将鸽子塞回笼子里藏回床下,匆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