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咱们该去上朝了。”下人擎着油纸伞,小心遮去了祝升头顶上的那片风雪,继而眉目微敛,略略放轻了声调,“再在这等上一会,只怕便要迟了。”
“好。”祝升恍惚着应了是,随即游魂似的飘乎乎跨入了皇城。
马车进不得宫墙之内,随行的小厮亦只能将他送到金銮殿外百丈远的地方。
他褪了斗篷、捧上笏板,冒着那漫天鹅毛一样的雪,一步步踏上了那上百重的素色石阶。
彼时帝王尚未抵至殿中,殿上朝臣们的姿态亦算是有着三五分的轻松。
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唠着闲话,有人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自门外掠过,瞥见他来,面色登时就是一变。
由是那闲话在转瞬之间便化成了满殿的窃窃私语,众臣看向他的目光中亦带上了讥嘲与探寻,祝升顶着那些视线,漠然归了位。
这样的眼神,他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陛下放你出来了?”见祝升重新上了朝,廖祯忍不住压着嗓子,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嘴,祝升闻此微一颔首:“嗯,昨儿傍晚突然来的口谕,让我今早跟着一起上朝。”
“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对了,老廖,近来朝中形势怎么样?”
“我常日呆在府中,听到的消息可能不大准确。”
“很不好。”廖祯垂眸,“不知朝中哪个胆肥的把你卖出去了——要么是刘温,要么就是胡云。”
“——总之,陛下已知晓你当年授意左佥都御史贿赂刘温、怂恿胡云,并联合大理寺卿胁迫姜柘的事了。”
“除此之外,承煦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当年那桩舞弊大案都快被陛下翻个底朝天了。”廖祯皱眉。
“好在晁陵已死,陈飞章早被我们封了口,他们手头应当没什么有力实证……仅凭那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真假不明的物证,他也定不了你的罪。”
“毕竟,物证可以说作是他人故意伪造的,靖阳伯府的事,你也可以辩解说你是受了小人蒙骗,自以为是在匡扶正义,这才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事。”
“如此,陛下即便要罚,也罚不得太狠。”廖祯说着,勾唇一声轻嗤,“他总得顾虑着朝中的稳定,顾念着你祝家和你这两朝元老的体面。”
“但麻烦点就在于……承煦至今也没送回个信儿来。”
“若晁陵当年真把咱们的事告诉了他的妻儿,陛下再想到这茬,派人将那对麻烦精接回了京中,让他们做了此番的人证……”
“那老祝,你这回可真就得栽了。”廖祯话毕绷紧了唇线,老实讲,祝升是把极好用的刀,同样也是块相当出色的盾。
——是以,即便不论他与祝升多年来的交情,他并不希望这老家伙至此便被陛下给除了去。
“什么?这么多天了,承煦还没跟你联系过吗?”祝升听罢陡然拧紧了眉头,目中不由显出了三分惊诧,他好似突然明白先前的那股不安源自于何方了。
是承煦,他的宝贝孙儿怎的至今都没递回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