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里的姑娘被划破了脸,就像是铁匠没了他打铁用的锤子,那梳拢礼办不成了,鸨|儿便临时寻了个别的尚未接过客的姑娘顶了上去。”
掌柜的说着敛了眉眼,目中不忍之色不由愈深:“后来,赶去给秋水姑娘医脸的郎中说,姑娘脸上的伤口太深,来日即便是养好了,也会留下除不去的疤痕。”
“鸨|儿知道她这么多年辛苦培育出的摇钱树倒了,心中自是恨恼不已,当夜便断了秋水姑娘的药,又将她赶去了柴房居住——”
“那柴房又脏又破,姑娘住了没有两天,便得了极重的风寒,脸上的伤口也因着感染而溃了脓,那鸨|儿见她许是活不久了,就干脆把她赶出了花楼。”
“秋水姑娘走了,踏雪自然也得跟着走——那狗当年就是被秋水姑娘捡回去的,如今它主子失了势,花楼里的人当然也不会给它什么好脸儿。”
“姑娘从前尝来小店里裁过两套衣裳,与小人也算有那么点微末交情。”话至此处,掌柜的不由连连叹气,“她是个好姑娘,小人实在不忍见她就这么凄凄惨惨地横死街头。”
“于是便命人偷偷给她送去了一套被褥,又每日给她和踏雪准备了些许吃食……希望姑娘她能熬过去罢。”
“哎……其实小人知道,小人最好是能把她接过来,再请郎中给她好生治一治。”
“但是三小姐……您也看到了,”掌柜面露难色,“小人这里还有这么一大帮子的伙计要养,裁缝铺又是小本生意,油水算不得高,姑娘那病治起来,也不知要花进去多少银子……”
“加之这年头,寻常商户也不敢跟那花楼出来的姑娘们走得太近,所以……您明白的,小人是真没法子把她接过来。”
“嗯,我明白。”慕惜辞点头,随即敛眸自袖中摸出了一万五千零四百两的银票,并将之塞去了掌柜手中,“喏,掌柜的,这些银子你拿好。”
“——四百二十两的零头实在太多,我只当你是给我抹去了二十两的零头便好,至于余下的那四百两,你也不必太过纠结,权当是我给那位秋水姑娘留下的饭钱罢。”
“阿瑶,小云迟,灵琴凝露,咱们走吧。”
“这、三小姐,这如何使得?”那裁缝铺的掌柜一慌,下意识便想伸手去拦那跨出门去的姑娘。
孰料后者的身姿极为灵巧,轻轻松松地便避开了掌柜伸出去的手臂,掌柜的扑了一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几人潇洒地登车而去。
上了车的慕大国师杵着窗框不再言语,余下的几人则是格外的沉默。
马车四角的车铃悠悠响过了半刻,一直垂着脑袋的慕诗瑶终于忍不住小声开了口:“三姐姐,你刚刚,为什么……哎……”
“我刚刚怎么?”慕惜辞应声回眸,“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下那位秋水姑娘吗?”
“可是阿瑶,我已经给掌柜的留下了四百两了呀。”
“那四百两,无论是给那位秋水姑娘寻医还是置办些别的东西……按说也都差不多够了。”
“不是,三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姑娘被慕大国师说得陡然烧红了半张脸,“你清楚我的意思的。”
——她的意思是,她知道她三姐姐定然有能耐救下那位秋水姑娘,乃至于有本事能让她康复如初。
“是的,阿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惜辞双手交叠置在腿上,神情平静,“但是阿瑶,天行有常。”
“这样的人,永远都会存在,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存在——我们不可能救下每一个遭逢不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