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山这么一说,张德彪像是立即又满血复活了似的,兴奋地原地起立了。
“对对对,你违法在先,这证据不算的,不算!”
顾老狗懒得理张德彪,倒是很是意外地看了赵仁山一眼,眼里透出了别样的兴致,那种感觉就有点像一个饱经世事的老叟看一个犟嘴的娃娃,又幼稚又好笑。
跟一个金牌大律师讲法律问题?
小朋友很勇啊。
忍不住笑了笑,顾老狗说道,“想不到赵总还懂法,倒是失敬了。不过既然懂法,那我考考你啊,司法解释里有没有跟你说刑法和民事法的区别?”
赵仁山脸色微微一僵,却是说不上来了。
他为什么是法务部的副部长,就是因为只管法务部的行政人事方面工作,至于专业方面他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略懂一些罢了。
顾运见赵仁山语塞,便觉得失了些兴致,失望道,“行了,那我跟你普及下啊,民事方面不当取证的确会被视作无效证据,但是刑事方面,在我国只要证据充足,就不会出现西方那种类似辛普森杀妻案的情况,这就叫务实的法律体系,现在你懂了吗?”
90年代的老美辛普森杀妻案震惊全球,尽管当时辛普森杀妻事实清晰、证据充分,可以说人人都知道辛普森就是凶手,然而法院最终以警方在取证中有瑕疵而判辛普森无罪,从而成为那个世纪最具争议的判例之一。
这件事既可以说成西方司法体系的教条主义严重,也可以说成他们严格遵循“程序正义”,在最大程度防止冤案发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本国几乎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东方人的哲学思维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程序正义是没错,但是明知道你是罪犯,就因为证据有点小瑕疵就不判你,法官不爽全国人民也不爽,所以就判你怎么了?
无法断言这两种体系谁优谁劣,只能说有得必有失,但关键在于,赵仁山想用非法取证来为他辩护,是没有胜率的。
张德彪一听顾运的解释,登时又紧张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赵仁山。
“老赵,你快说话啊,是不是这回事?”
赵仁山目瞪口呆地看着顾运,又愣了半晌,才说道,“你说可以就可以吗?”
顾运不由笑了笑起来,看着赵仁山,大笑。
那笑声里的讥讽、嘲弄,毫不掩饰。
“赵总还是不服啊?可以,那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赵仁山。
赵仁山一看,登时面如纸灰,不由瘫坐在了沙发上。
那是一张报案回执单。
报案的日期,正是对方往食物里下料的日期。
接案方是古镇派出所,经办人直接是所长——事实上为了保密,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所长一人,无非是让他把这个案件记录到系统里而已。
这么做的意义在于,可以把所有监听行为都说成是官方的刑侦行为,完全合法化,这样无论是刑事还是民事诉讼的主张都能得到保障。
为了让所长保密,这个过程中顾运又找了老朋友夏英明,夏英明打招呼给市经侦队的王队长,就是上次帮顾运搜集几个高管贪腐证据的那位,王队长又亲自给所长打了招呼。
所以在官方几乎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下,即便张德彪和赵仁山在滨海也有些人脉关系,也丝毫觉察不到自己正按照顾运的圈套,一步步地往里走。
惹了一条老狗究竟有多可怕?
现在赵仁山和张德彪是知道了。
无论是法务部的副部长赵仁山,还是狂惯了的张德彪,两位好歹也都是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成年人,自然知道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一到三年的大牢是逃不掉的,要是运气不好,以前的事也连带被挖出来,再给他们定个“黑恶势力团伙”的头衔,那十年可就稳了。
此外,一旦此事传出去,长银资本必然声誉扫地,要是再被官媒口诛笔伐一下,那今后可就别想在资本圈好好混了。
为了资本之争而不惜投毒,这性质可不是做假账之类的能比的。
到时候老板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两个“得力干将”呢?
想想都不寒而栗。
张德彪已经冒了冷汗,赵仁山没张德彪那么彪,所以比他更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两腿已经微微打颤了。
顾老狗这会儿也不着急,人家摊上这么大的事儿,总得给他们点心理缓冲的过程不是?他顾老狗可是个心软的人,最是见不得这么可怜的场面了。
于是毫不客气地拿起了张德彪跟前的雪茄盒,从里面掏出一根雪茄,又拿起剪烟扣剪了口,再用点烟器点着,吸了口,然后呼地喷出去,那烟直奔张德彪的老脸而去。
顺便把腿搁茶几上,偶尔抖一下脚,别说还挺舒服。
老狗开始皮了。
为了搞这几个货,他连苏晓小心肝都暂时放一边了,不皮下怎么行?
沉默足足有七八分钟,赵仁山终于开口了。
“顾总好本事,佩服。”
“好说,运气好而已。”顾运笑着,又朝赵仁山喷了口烟。
赵仁山扇了扇满脸的烟,便下定了决心,委声道,“顾总,你既然会来这里,那说明有些事还可以谈谈的,对吧?”
顾运耸了耸肩,微笑道,“也不一定,没准我就是专程来看看你们失望又恐惧的样子的呢?我这个人有时候也挺无聊的,最喜欢看这种了。”
张德彪闻言大怒,听罢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动手的样子。
然而站起来之后,却是又不声不响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如黑洞般无尽幽冷又深邃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来自未知世界,让人无法揣测,又本能地感到恐惧。
如果他身上的戾气来自于当年打打杀杀的江湖,那么这个眼神里闪过的那一丝杀气,仿佛源自于万千尸骨堆积而成的战场。
那完全是一种碾压式的压迫感。
赵仁山皱着眉瞪了张德彪一眼,“张总,坐下!”
随后又看向顾运,说道,“顾总,我们认栽了,你说吧,你想怎样?”
顾运又笑了笑,脸上又转了和气生财的表情,亲切无比。
“我年纪轻,这方面我也没啥经验,要不然赵总先说说,你们打算怎样?”
“呵呵……”赵仁山不由苦笑了下,“顾总没啥经验……那行吧,我提个议,顾总先听听?”
“赵总请讲。”
“我记得顾总上次说过,要我们退出古镇。那么我现在答应你,我们明天就把古镇的股份全部卖给你,包括我们长银资本、合众控股和大楚开发的所有股份,我们会说服他们的。至于什么价,你就看着给吧,能大约对股东们有个交代就行。”
赵仁山认为,这个提议已经很有诚意了。
顾运静静地听完,却是轻笑道,“赵总上次是不是听错了,我是那么说的吗?”
赵仁山皱了皱眉,“我记得顾总是提过,要我们退出古镇吧?”
“欸,不确切!”顾老狗摆了摆手,说道,“我说的是,让你们哭着退出古镇。”
张德彪登时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要现场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