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隐长老赶不过来这事,闻斐心知肚明——来也不会带劫钟,金平可不是陶县,真大旱三年谁也担待不起。
再说劫钟还得留在内门看着飞琼峰呢。
好家伙人心不古,这里有个小青年,当众恐吓近千岁老人!
闻斐迅速收拢被升灵品阶的吓人神器唬散的心神,一把丹毒散了出去,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无心莲藕带都被他药死,顺带着将金平地下的老鼠蚊虫也一锅端了,起码三年之内,金平不必担心时疫。
与此同时,办事效率极高的开明司正好将大批灵石从附近调到位。
白令隐约感觉到不对,大致算了一下运量,惊觉此时运到金平的灵石已经远超他印象里开明司储备。
是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主上一直在收拢陆吾在海外黑市里敛的灵石。
主上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南海秘境里,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莫名的,白令勉强压抑住的惶惶心绪放下了一点,那些源源不断送抵金平的灵石好像主上亲临……过去的那一位。
这么一想,白令忽然又有了底,掉头加入到天机阁众筑基中。
闻斐洒完“除草药”,当空结了个铭文,引着大量灵气戳在黑龙头上。
黑龙不甘心地挣扎着,闻斐持折扇的手上青筋暴露,无数灵石化作粉末,与他擦肩而过。丹修的双手稳得像南郊最精确的机器,连续一串一丝不错的铭文暴风雨似的砸下去,被奚平那毫不留情的剑气带着,合力将黑龙按回到了龙脉里。
闻斐落地一踉跄:“快!”
庞戬一声令下,天机阁一众筑基飞快地修补起破损的龙脉。
眼看这场危机就要平稳过去,异变陡生。
那屁滚尿流逃离战场的项宁突然一僵,于无声处,某种蝉蜕也无从抵御的、浩瀚的意志没有征兆地淹没了他,一下压过了他的神识。
此时,三岳山上突然无端起了惊雷,灵气搅动起来,自发往西座流,在半空中拧成了一个狰狞的漩涡。
三岳几个大升灵都被惊动,纷纷跟着赶到西座,却发现谁也无法靠近长老居处。
几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没等交流出什么,忽见一道极亮的光穿透晦暗的云层。
有人叫道:“快看,银月轮!”
银月轮原本在三岳东座,悬无出逃以后,项宁为了假装掌门还在壮胆,便将银月轮放在了主峰。此时,那隐形的“月亮”突然出现在半空,随着涌动的灵气一起往西座走,落到了西座山顶。
银月轮阴冷的光大炽,瓢泼一般地洒在西座山顶,将小半个西座峰照成了一片惨白的剪影,随后大量的灵气顺着月光灌进了西座长老居处!
升灵们抱头鼠窜,唯恐被银月轮波及,唯有潜伏在西座山脚的徐汝成。这陆吾是个蝉蜕战场也敢凑热闹围观的莽人,比起逃命,他第一反应永远是看清楚点,往外传消息。
奚平和白令同时接到了他递出的信。
白令皱眉:“什么意思?”
银月轮嫌项宁丢人现眼,决定把他当邪祟烧死?
奚平却在一愣之下瞳孔骤缩:“闻峰主闪开——”
不等他说完,闻斐的灵感也动了。
这天机阁的前任总督反应极快,一拂袖先将一众筑基全体荡开,随后他折扇高高抛起,撑开了一个临时的保护芥子,将他自己和一帮人间行走护在了后面。
仓皇间他飘起来的袍袖还没落下,便见只差一点就封上的龙脉裂缝中渗出了寂静的……月色般的白光——贯穿了项宁的神识而来。
再名不副实的蝉蜕也属于灵山,蝉蜕的贪欲,永远不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愚蠢。
凌云山的悲鸣不只震撼了西大陆,仿佛也唤醒了其他灵山的恐慌。
恐慌的三岳山为了拼命保住自己“唯吾独尊”的位置,剑指玄隐。
恰如两百多年前的澜沧。
那致命的月光以项宁不知死活的神识为载体,从龙脉的空隙里钻出去,贯穿了整个金平宁安地区。
地下像是亮起了古怪的灯带。
银月轮驱邪的本能还在,一逮到老熟人濯明,立刻将他藏在各处的藕带清理干净。
其他有“名分”,身在玄隐山保护下的修士虽不至于在银月光下化灰,却也一动不能动了。
闻斐的折扇分崩离析,菱阳河西的铭文在那地下冒出的月光中融化,金平城里再不分高低贵贱。
平整的地面陶瓷开片似的,无声裂开。
原本只断了一处的金平龙脉被不怀好意的月光彻底撑碎,地下的黑龙影再无束缚。
龙头吞下了金平城,遍布南宛全境的龙身从地脉中挣脱,舆图破封!
被禁锢了千年之久的黑龙掉头朝玄隐山的方向咆哮一声,张开大嘴。人间、仙山的灵气滚滚地流到了它口中。
它要反噬灵山!
就像当年的赵隐一样,离那黑龙最近的所有修士神识全被舆图卷了进去。
外圈护着凡人外逃的半仙们都傻了——只唯独一人。
恰好在丹桂坊里维持秩序的周樨一顿,混乱中,他双目露出莲花印记,也曾属于天之骄子的神识像一颗落在海里的石子,被什么吞没了。
没有涟漪。
“周樨”的眼珠一左一右同时往两个方向转了几圈,直勾勾地盯住了永宁侯府——整个丹桂坊中,唯一亮着门灯的地方。
剧变中,没有人注意到身边的同僚少了一位。
“周樨”好像刚被什么东西打瘸了半边身体,一瘸一拐地顺着丹桂坊的小路往里走,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唱起诡异的小调:“阿爹在磨刀,阿娘把水烧……”
隔着几丈远,正拼命劝侯爷回府的管家号钟看见这拖着条腿走路的“蓝衣”,一愣,起身道:“这位尊长?”
“周樨”盯着侯爷怀里的转生木盆景,抽动着嘴角露出个笑容。
号钟上前:“您……”
一根藕带从“周樨”嘴里喷了出来,直取号钟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