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鹰飞没了影子。
傅寒洲回到厨房,见灶台上又被他放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支老参。
想是风里鹰在城里到处偷摸得来的。
但是给就给吧,他自己为什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傅寒洲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说不清楚。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盒子,走出屋外,却见外头静静地立着个剑神。
应龙城看起来是刚刚起身就过来了。
他外头罩着一件披衣,手中提着油灯,在微弱灯光中显得脸色颇为苍白。长发未束,整齐地披散在身后,冲淡他身上凛然的气质,显得柔和了许多。
傅寒洲不自觉地声音也柔和起来,道:“抱歉,吵醒你了?”
应龙城目光落在傅寒洲手中的盒子上,说:“风里鹰来过。”
傅寒洲没奈何,将大致情况说了,又有些恼怒道:“这家伙以前成天在外面浪也就罢了。这回明知道我们在找他,还不肯回来,那就是故意的。”
应龙城道:“他言行随性,心思却细腻。连日不归,也许事出有因,也许……有什么苦衷。”
傅寒洲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为什么生气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搁着演什么‘我有苦衷但我不能说’的苦情戏!唉,不让人省心。”
应龙城想了下,又道:“既然人没事,就不必着急。我会加派些人手。”
“嗯,或许等他自己想通吧。”傅寒洲看了看天色,天际都开始慢慢泛红了,就道,“回去在休息一会儿吧,你伤势如何了?”
“无妨。”应龙城淡淡道,“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默默无言,走回到傅寒洲房门口。
傅寒洲在不觉间也习惯了这种安静的相处模式,回去后简单地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应龙城看了看傅寒洲,又补充道,“明日无事,你可以多睡几个时辰。”
然后,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第二天,傅寒洲果然赖床了——反正有剑神的话在先,他赖床赖的心安理得。
就是因为晚上在蹲守风里鹰的缘故,他睡眠不太充足。
然后直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起床。
傅寒洲洗漱完毕后打开门,首先便发现还剑山庄的护卫们在清理庭院。
——昨晚上试图来爬墙的玩家们,来一个被锤晕一个,来一对倒一双。
现在他们正和垃圾一起,被扫地出门。
看到傅寒洲出现,于执事笑着打了招呼,说:“傅先生早。庄主吩咐,小厨房里还备着热食,先生想用早膳还是午膳?”
“一会儿直接吃午饭吧。”傅寒洲随口问道,“你们庄主人呢?”
于执事道:“庄主正在茶室内,与李老先生手谈。”
傅寒洲听了,倒是起了兴趣,说:“我方便过去打扰么?”
于执事笑道:“傅先生自便就好。庄主也吩咐过,庄子内您可以随意走动。”
所以,应龙城正和李星殊一起喝茶、下棋。
傅寒洲来到茶室外面,便发现两个茶童守在外头沏茶,下人在洒扫庭院,里间却没人伺候。
——新旧两个剑神是在聊什么秘密话题呢?
傅寒洲“嘘”了一下,挥退一个茶童,自己放缓呼吸、混入其间,蹑手蹑脚地将耳朵凑到纸窗上,运足内力偷听了起来。
只听茶室里头,李、应二人交谈随意,虽然岁数差了三十来岁,但听起来是平辈论交。
李星殊正说道:“……这忘忧蛊,确实罕见。久闻苗疆蛊术擅长惑人心智,没想到如此奇异,竟然让你忘记了剑。你近来没有发现别的问题么?”
应龙城道:“除剑之外,别无二致。倒是因此多体会了一些喜怒哀乐,也交了些值得珍惜的……朋友。”
李星殊沉吟了片刻,却是笑道:“这么说来,倒也不一定是坏事。我虽然不了解遂古天问之心决,但你既然已抵达宗师之境,想来这些年便在苦恼磨砺心境之事。”
应龙城道:“正是十几年前你的苦恼。”
李星殊呵呵笑了起来,说:“现在我可没有这苦恼了!无上剑道之所在,实在渺渺无踪。放弃之后,方知天地之大,人生几何呀。”
接下来,室内安静了片刻,只听见两人交互落子的声音。
须臾后,李星殊又道:“其实我倒挺羡慕你。忘忧蛊号称‘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若我当年能中此蛊,也就不会有那诸多烦恼了。”
言语之间,不无钦羡之意。
应龙城沉默了几秒,落下一子,随后道:“那日黑壶坝中,我见到傅寒洲坠入深渊,不及细想便追了下去,将他救回。”
李星殊颇有些讶异,道:“看来你们着实遇见了一些险情。”
“且不止是这一次,这几日我偶尔想起那些场景,犹有些后怕。他为我屡次历险,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我甚至不能护他周全。如今他重伤如此,令我夙夜难眠,忧心如焚。”应龙城颇有些自嘲,又反问道,“——你把这称作是‘无忧亦无惧’么?”
这回轮到李星殊沉默了,好半晌后,他才叹息道:“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叫‘情关难破’呢。”
里面两人继续默默地下起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