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城抬起神剑天问,深邃双目之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滔天之火难解心头之恨,更欲将整个世界席卷!
“你要渡我?事到如今,你要渡我?”应龙城低沉地道,“我重伤濒死之际,你在哪里?他为我出生入死之际,佛在哪里?你二十余年前抛妻弃子,离开还剑山庄之时,道又在哪里?应世明,就凭你也配渡我?!”
……
傅寒洲以轻功飞出残破的极乐宫大殿,外头的风雪转瞬间要将他包裹。
应龙城的剑法已经施展到了极处,几乎像是在引发天象的剧变,暴风之中已然看不清楚其中缠斗的几个身影。
然而此时,北宸也找到了机会,身形突然一矮,仿佛一道白色的影子,就从包围圈里钻了出来。
北宸的身影在极乐宫中起落,迅捷无比地追着傅寒洲来到极乐宫外,然后有些讶然地发现傅寒洲就在墙角下等着自己。
傅寒洲双手抱臂,懒洋洋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喜欢留一手……缩骨功用来逃出王八阵,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北宸微微一笑,说:“不愧是我的凤凰儿。”
傅寒洲轻轻吐息,又向着外边风雪中走去。
毒发剩余时间1分19秒。
天山大雪飘摇,没有了极乐宫温暖的庇护,更彰显冷酷无情。
傅寒洲没有使用轻功,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山上走去,身影在大雪中模糊。
北宸追在后面,似乎想看看傅寒洲到底要做些什么,也没有上前打扰。
他们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走向漫天风雪中。
傅寒洲突然说:“因为天山太冷、太寂寥了,所以在路途上,哪怕只看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行人,也想要紧紧地抓住,渴望着相濡以沫的陪伴,是这样吗?”
北宸悠然道:“不知道。也许只是单纯的喜欢了,然后就想要了。”
傅寒洲停下了脚步,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冰凌仿佛要充塞自己的肺腑。
他头也不回地说:“我不走了。”
北宸笑了一下,走上前道:“随我去大月氏的王宫吧,玉牌都已经送给你了,等你看到那个人时,一定会又惊又喜——”
他的声音,突然断在风雪里。
因为他看到,落在傅寒洲的面颊、眉梢上的雪花,没有融化。
大雪中,傅寒洲渐渐白了头发,轻声道:“太累了,我不走了。”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北宸的表情,就好像是涉世未深的男孩突然遇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灾祸,又好像是运筹帷幄的军师突然遭遇了兵败如山倒的未知境地。
他抱住了傅寒洲突然瘫软下来的身子,右手茫然拂去傅寒洲面颊上的雪花,伸手摸了一下傅寒洲的脉搏。
然后,北宸怔住了。
就像雨师怀抱着雨师妾的尸体那样,他也成了一座雕塑。
七殇之毒的剩余时间10秒。
傅寒洲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很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双眼。
“啊……”
北宸不知所措地抱着傅寒洲冰凉的身体,茫然道:“等等,傅寒洲,别走。我还没有带你去大月氏……你还讨厌我吗?”
傅寒洲说:“我不讨厌你,但很可怜你。”
那一刻,北宸挺直了身体。
就算是傅寒洲曾经一剑刺穿他的胸口也好,他从没有露出过像这样疼痛的表情。
仿佛失去知觉的人乍然清醒,他猩红色的眼眸猛然收缩,强硬地说道:“不准死,傅寒洲!我命令你睁开眼睛!”
傅寒洲不理会他,平静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清浅的笑容。
北宸发了狠,伸手死死捏着他的下颔,逼他张开嘴。
“我是天心阁的主人,西域的魔君,也是先天圣血,傅寒洲。”他说,“在西域的土地上,我想要什么人死,他必须得死;我想要什么人活着,你也必须给我活着!不管是什么神也好鬼也罢,我北宸想要的人,谁也休想夺走——”
说罢,他摘下了自己腕上的臂环。
内劲一吐,他竟将上面绝世的锋刃硬生生折断……
毒蛇的獠牙扎入了自己的手腕中。
猩红的血液瞬息间向外流淌出来。
腥臭的血液开始涌入傅寒洲的口中,他虚弱得无力挣扎,只能在一片昏黑的视野中,勉强看见北宸的脸。
北宸也在低头看着他。
随着血液的流失,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变得愈加苍白,不逊于天山的大雪、西域的琉璃,而几近于透明的模样。
猩红的双目似乎暗淡了许多,像岁月侵蚀后的红宝石。
随着药人的先天异血不断涌入,傅寒洲断绝的生机像是被强行激活。
但那远远不够。
傅寒洲微弱地蠕动着双唇,说:“你会死……”
像这样下去,不等傅寒洲活过来,北宸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天山上一无所有,他们会像这样抱在一起浸没在大雪中,无声无息地死去,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北宸突然笑了:“这样也好。傅寒洲,我喜欢你,你别讨厌我。”
他垂下头,白发在风雪中披散,就这样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