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再转,莲花坞女弟子们眼前暗器不能奏效,竟亲身上前袭击。
数支软剑一齐上阵,于繁花间展开了剑锋。
而应龙城人在狭小空间中辗转,身形翩然好像一只白鹤,与无数剑锋擦身而过。
他手中天问一转,湛然剑光纵横而过,几乎给人一种割裂了整个凉亭的感觉。
天问的剑尖,一一在来袭者的眉心处一点,留下一道惊鸿过隙的亮光,也给人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女弟子们惊惶后退之后,都不由摸向自己的眉心,却发现分毫无损。
剑神只是以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教她们知难而退。
未达先天之境的人,哪怕再来百万雄师,只怕也摸不到剑神的一片衣襟。
而应龙城不杀她们,也是因为她们同样未动杀念。
在这场交锋过后,数息之间,天地间都没有动静。
直到一阵春日的微风自山顶下来,吹拂过林间。
周遭突然簌簌而响,无数桃树上的繁花刹那而落,漫天翩跹。
剑神的剑气虽没有伤人,但竟将无尽桃花都击落了。
花雨之中,香气扑鼻。
傅寒洲伸出手便到了两片桃花瓣。
他看应龙城没有危险,便继续在旁边偷听。
而红莲老人看着这一幕,缓缓道:“收放自如,生杀予夺,好一个无情剑……老身见过天问,却未曾见过这柄神剑如此多情的时刻,看来,你确实已经练到了天问第十二篇。”
应龙城道:“天问是否多情,外人又如何得知?我心中知晓,我心中之人也知晓,那便足矣。”
听到这里,傅寒洲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看到自己。
还好,他藏得够隐蔽,可以放心脸红。
这时,红莲老人又说:“天问,天问……如今还剑山庄做得一副不染凡尘的样子,几乎让人忘记了,前朝更替之时,它也曾经饮过成千上万人的血……”
应龙城淡淡道:“当年乱世之中,又有什么对错可言。前朝末期,先天剑骨一族已逐渐没落,人力衰微,再无能力镇压动乱。其族长不惜割肉裂骨、自取剑骨,倾全族之力打造出天问,交托于应氏先祖,为的正是不惜一切代价,终结那个乱世。”
红莲老人道:“可笑传言流传至今,倒成了‘仙人授剑’一说。”
应龙城说:“可见众口铄金、以讹传讹之谬。”
红莲老人再次叹了口气,拄拐慢慢地行走,缓缓说道:“想不通啊,老身想不通,你们这些姓应的,究竟是痴情种子,还是绝情剑客?当年应氏先祖也是这般,以他当时的势力,即便想要做个皇帝,也没有不可,可他偏偏选择还剑于先天剑骨的族人……哪怕等了数十年,找了数十年,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剑客,硬生生在还剑峰上老死,最终还是没有等来能归还天问的那个人。”
应龙城淡然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红莲老人已走到剑神身后,闭目道:“老身不知你心中何求,只是希望……江湖中万万不可多出一个剑法如神的魔头来,否则贻害无穷啊。”
“前辈自可放心。”应龙城道,“他——”
话音未落,却见红莲老人蓦然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从红莲老人的口中、手中和耳后,猛然都射出花型暗器。
一共五只暗器,都快如赤色流光,刹那间就向着剑神背后飞射而出。
不远处,傅寒洲眼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心!”
却见天问倏然出鞘。
应龙城的运剑浑如一体,剑气却如红莲一般划分五瓣,刚刚巧将所有的暗器准确击落。
双方宛如排练过的喂招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暗器掉落在地上,傅寒洲才看到:这是五片真正的花瓣。
红莲老人并没有偷袭剑神的意思,花瓣上的劲力也只够飞射出去。
这倒像是……打草惊蛇。
红莲老人的目光已经顺着声音,看到了暗处的傅寒洲。
她呵呵笑道:“我还当你一直在看什么呢……果然是这儿还藏了一个年轻人,看来,他就是你的‘内人’了。”
“咳咳!”傅寒洲低头咳嗽起来。
这时,剑神已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一片花瓣。
这是一片红莲的花瓣,被很好地保存下来,刚刚还点缀在红莲老人的白发间。
应龙城捻动花瓣,若有所思。
红莲老人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说:“当年你父亲来的时候,我也是用这一招试他……这一招叫做‘飞花逐流’,所有弟子之中,就属阿茹学得又快又好。后来她嫁去了还剑山庄,她说她的丈夫爱极了她摘叶飞花的模样,为她创出两式剑招,就叫做‘飞花式’、‘逐流式’……”
应龙城道:“我方才所用便是‘飞花式’。”
怪不得,花瓣与剑招如此巧妙地应对,仿佛是相扣的五指。
红莲老人想必是想起了舜华夫人,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怆与遗憾,最后轻声地叹息说:“你能以天问剑对敌,却不伤人分毫,已不是无情剑道。以你的剑道天赋,已经是胜过了你父亲,也轮不到老身来过问你接下来的路了……唉,你们走吧。”
老人的声音渐渐暗淡下去,隐没在了幽林之中,她也不再看任何人了。
傅寒洲看了看应龙城,后者道:“下山吧。”
两人离开凉亭,沿着小道向外走去。
一路上,红莲坞的诸多女弟子不再结阵,而是站在道边,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忍不住偷看他们。
刚才偷看太久,傅寒洲的肩上、发上,不觉间落了许多花瓣。
他并不自知,只顾回头看着剑神,笑道:“你的剑法越来越收放自如了,真的一个也没有伤到,怎么做到的?”
应龙城偏头凝视他片刻,答道:“心中有你,万物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