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尔知道孟夫人是因为上次她生了气,所以才如此收敛。想着孟廷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忍看孟夫人如此拘束,便主动开口温声问道:“孟夫人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孟夫人赶紧答话:“是,是有件事情想与皇后说说。”
她环顾四周,见房里除了如鱼,还有其他几个小宫女,便看着赵学尔欲言又止。
虽说她认定郑妙音失了宠,但郑妙音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婕妤,她要说的话实在不适合在许多人面前提起。
赵学尔明白孟夫人的意思,看了如鱼一眼。
如鱼打了个手势,宫女们鱼贯而出。
此事事关重大,孟夫人也就不与赵学尔绕弯子了,直接道:“皇后打算如何处置郑婕妤?”
“处置?”
赵学尔不解地道:“我为何要处置郑婕妤?”
虽然她一开始为了整肃朝廷纲纪,有牺牲郑妙音的打算。
但如今既然李复书已经处置了余力,又连下两道禁令,想必民间卖女儿和朝臣们给李复书送礼的歪风邪气很快就能够得到遏制。
郑妙音本就无辜,既然现在有其他的办法解决问题,她为什么一定要处置郑妙音呢?
孟夫人一听赵学尔根本没打算对付郑妙音,赶忙劝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您这个时候可不能心软。”
以她的想法,赵学尔应该恨郑妙音恨得牙痒痒才对,就像她一抓到机会就把严小娘给扫地出门,赵学尔也应该趁郑妙音病就要她的命才对。
谁知赵学尔却皱着眉头道:“郑婕妤是皇上的妃子,伺候皇上有功,怎么能说是我的敌人呢?”
孟夫人急道:“皇后!郑婕妤先时宠冠后宫,若是不趁着她现在势弱给处置了,只怕她日后又会死灰复燃,后患无穷。”
孟府已经彻底得罪了余力,若是郑妙音复宠,只怕孟府的祸事就在后头了。
赵学尔仍然摇了摇头道:“郑婕妤能得皇上喜欢,那是她的造化。而且皇上已经处置了余力,又连下两道禁令,想必很快就能把这股歪风邪气给压制住。纵然皇上宠爱郑婕妤,又有什么祸患呢?”
她以为孟夫人是说李复书宠爱郑妙音会给朝野上下树立不好的榜样,特意给孟夫人解释了一番。
孟夫人这才知道,赵学尔跟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曾经听孟廷说过,赵学尔对前朝之事尤为关心,特别是先前轰动一时的改革,便是赵学尔提出来的。
她略想了想,既然她不能说服赵学尔把郑妙音当敌人,便只能借前朝之事来劝赵学尔了。
“我听说余力被贬以后,上任第一天就报病没去。昨天倒是去了,下值后还与太仆寺少卿蒋博有说有笑地去了酒楼喝酒。”
孟家夫妇如今彻底得罪了余力,两家也算是仇敌了,自然对余力的动向十分关心。
余力前天没去上任,自然有人报给他们。
而孟夫人之所以会知道余力与蒋博去了酒楼喝酒,是因为京都官员们爱去的酒楼就那么几家,昨天下值以后,孟廷也约了人去酒楼,刚好碰见两人说说笑笑地上了酒楼的包间。
赵学尔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稀奇?余力被连贬十级,伤心烦闷生了病也是有的。他如今是太仆寺下牧监,与蒋博便是同僚,同僚一起出去喝酒,有什么奇怪?”
孟夫人道:“这您就不懂了。孟廷接了圣旨第二天就报病不去上任,这明显是对皇上贬黜他不满。而且余力和蒋博先前一个在太常寺,一个在太仆寺,根本没有多少交集。”
“先不说余力如今的品级与蒋博之间差了不是一丁点儿,正常情况下余力应该连见蒋博一面都难。旦说余力被皇上连贬十级,想必是得了皇上的厌恶,按说常人应该对余力避之不及,而蒋博身为太仆寺少卿,位高权重,非但不避嫌,还与第一天去太仆寺上任,又是被皇上厌恶了的余力一起去喝酒,这难道不奇怪吗?”
李复书把余力连贬十级,余力对李复书不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是他此时对李复书感恩戴德才不正常。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七情六欲,赵学尔不想用这样的理由来针对余力。
但余力刚被李复书连贬十级,蒋博就敢堂而皇之地与其去酒楼喝酒,赵学尔确实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情。
官员若是得了皇帝的看重,便可以平步青云;若是得了皇帝的厌恶,便可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官员们对谁得了皇帝的青眼,谁得了皇帝的厌恶之类的事情极为敏感。
若不是关系极好之人,不可能在其中一方刚被皇帝连贬十级的时候,就敢明目张胆地与其接触。
而且他们还有说有笑地去喝酒?
难道余力这么快就忘了他被李复书连贬十级的伤痛了吗?
他们会有这样的举动,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知道余力根本没有被李复书厌恶,而且还很有可能再得到李复书的重用。
余力被连贬十级,他们还能有这样的信心,无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郑妙音。
因为郑妙音仍然十分受李复书的宠爱,他们便以为余力被李复书贬黜只是暂时的,将来有一日必定还能东山复起。
而一旦余力再得到李复书的重用,只怕李复书先前下的两道禁令便如同一纸空文了。
将来官员向李复书送礼乞求官职,民间高价买卖江南女子,父母卖女儿的事情会愈演愈烈。
届时朝纲败坏,道德沦丧,恐怕就再难以挽救了。
孟夫人见赵学尔深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再接再厉地道:“我常听将军说,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如今皇上连下两道禁令,都对郑婕妤极其不利。皇后趁此机会将其一举铲除,此用兵之法,切不可心软呀。”
孟廷是武举出身,先时靠蛮力取胜,做了官以后知道要多读书才有晋升的机会,便看了许多兵书。
孟夫人也是从乡下来的,唯恐被其他的官夫人们看不起,便常与孟廷一起读书,所以她听孟廷说了许多兵法上的学问。
平日里这些学问也无甚用处,只不过增加些夫妻之间的谈资,现在倒被她用来说服赵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