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里。
一间陋室。
姑娘有孕在身,挺着大肚子正替村民把着脉,笑容淳朴,“病已经好了。不过这天越来越热了,记得挖些葛根煎水喝,这样才不容易头痛。”
背着锄头的农夫走了过来,“小翠,真拿你没办法。”
病人有些不好意思,把地上的木篮提了起来,递给农夫,“咱们村得亏有小翠,免了被病折磨,看月份,要临盆了吧。”
小翠看着农夫接东西的动作瞪了他一眼,“李伯,都是应该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挺着肚子站起来。
农夫忙把篮子还给李伯然后伸手去扶她,“你说说你,就该躺着好好休息。”
“我是大夫,我清楚。躺久了,有些乏。”小翠挽着他的手腕,满脸幸福,“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哈。”
李伯:“我家那个煮了晚饭,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小翠摆摆手,“不用了李伯,那混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野呢,回去晚了他又该怕黑了。”
夫妻俩就这样慢慢离开。
平凡而又幸福。
走在半途,一老妇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看着小翠的大肚子犹豫了一下,伏在农夫耳边低声说:“小兵他掉河里了,没救上来。”
“什么?”
“什么!”
小翠花容失色,急忙往河边跑,可她忘了她还怀着孩子。
这一受惊动了胎气,羊水破了,顺着腿流。
“小翠。”
农夫忙打横抱起她,进了就近的一户村民家,那老妇也赶忙去找产婆。
小翠生完孩子脱力晕了过去。
郁欢就是在这时醒来的,她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关于小翠的记忆全部涌入脑海里,她隐约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孩子。小兵呢。”
郁欢虚弱地躺在榻上,她关心她那掉进河里的大儿子,“小兵呢。”
农夫流着眼泪握着她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捞到尸体,你别激动,我只有你了,翠啊,我们和孩子无福。”
脑中如同五雷轰顶,郁欢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什么意思。”
产婆叹息道:“早产。是个死胎。”
多么善良的一家人,怎么就遇上这档子祸事。
“怎么可能。我是大夫,我的孩子我知道,怎么可能。”声泪俱下,郁欢攥紧农夫的手,天真地问道:“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回应她的只有农夫的眼泪。
她再次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两副棺材躺在小院里有些拥挤,农夫端着白粥唯她吃饭,可她却没有任何位置,从窗户看去,她的两个孩子都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你说,这是造了什么孽。”
农夫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倒,只能故作坚强,“咱们村简陋,这俩孩子是不想跟着咱们吃苦,要去换个好人家。”
“是吗。”
郁欢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嫁给农夫时的欢喜,怀小兵时的惊喜,和小兵一起玩耍的快乐,第二个孩子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小兵还常常问她是弟弟还是妹妹,她不告诉他,就让他好奇着。
她这一生学医救人行善积德,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连宰一只鸡都会害怕,每年都会去庙里烧香敬佛。
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回报她。
她错了吗?
农夫别过脸偷偷抹眼泪,“你的身子虚弱,多少吃点吧。”
郁欢没有说话,仍旧呆呆望着窗外。
“你不能让我也失去你啊,日子还得过下去,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农夫舀了一勺白粥递到她唇边,“翠啊,日子还长着。”
郁欢终于回头,对上那双溢满泪水的眼,张开了嘴,咽下白粥,食之无味。
后来孩子下葬。
家中挂起了白布。
苦苦的思念日夜折磨着郁欢,她时常抱着那些孩子的衣裳在院里发呆,就这样过了半年,看着农夫愈来愈多的白发,她开始鼓励自己振作。
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她还是继续着从前的生活,替村民们治病,只是一年去一次庙被她改成了一月去一次庙,她恳求老天让俩孩子能投胎到好的人家。
平常的一天。
年迈的刘伯在傍晚登门,“城里抓壮丁充兵,让你家那伙子藏好了,翠啊。”
郁欢神色一变,农夫到这会都还没回来。
她急忙出门。
隔得远远的,她看见官兵已经到达了村门口,“官爷官爷,我家小李腿脚不好的,您行行好。”
官兵眼神一凝,那意思很明显。
郁欢忙往回跑,把家里攒的银子全部拿上又往出跑,她从没跑得那么快过,几次都要跌倒,“您行行好。”
她前些年卖药草攒了些钱,是比其他村民富裕些,两口子又省吃俭用。
官兵满意得收下银子,问了她哪个是她家那伙子,然后说了句:“这个腿脚不行的,回去吧。”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郁欢不停弓腰道谢,扶着农夫刚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