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王诘参见……”
话音未落,王诘先挨了重重一记打,打他的不是他物,正是自己半年前献与陛下的玉卦签,其上还刻有自己亲笔写的谶语。
“你可知罪?”齐知让怒目圆睁,面色阴沉,一脸被戏弄的不甘不悦。
“老臣……不知。”
“不知?好啊!”齐知让叉腰踱步,阴晴不定地忽又笑起来,“真该把你儿子王明章一起召来,让他来说说,刑部侍郎的父亲、举国敬重的星官,欺君罔上,该当如何?”
“若老臣真犯了欺君之罪,陛下但惩无妨,可陛下至少要让老臣死个明白吧!”
齐知让听得王诘这般肯定,不由得冷笑一声,“当初是你告诉朕这谶语的,双星曜日,帝王之命……那你倒是说说,今日可有此天象?”
“这个……老臣确实未观测到。”
“再说皇后母子到现在还陷于危急,这孩子能不能生在今日都不一定。难道你想说这谶语是在告诉朕,要把祖宗基业拱手他人,江山不保,海宫将亡吗?”
“老臣不敢。”王诘惊恐,战栗躬身,不敢再多言半句。
殿中重回静谧,龙威震震,气氛阴森可怖。灯光晦明不一,萧索照落,将齐知让一张青俊坚毅、柔中带刚的面庞衬得愈发明亮,眸中光火隐隐闪烁,似在沉思。
齐知让如此重视这谶语,倒也不全是因为它出自王诘之口。若是换作旁人说了同样的话,他仍会信服无二。齐知让太需要这个孩子了。自登基以来,他的心头总燃着一团火,一团心怀抱负却不得施展,大丈夫屈居笼中的愤恨之火。他虽然身居皇位,却被盛太后牢牢控制,如笼中金雀般被玩弄股掌。
几年间,他妥协了无数次,心痛了无数次,也焦急难言、彻夜难寐了无数次。盛太后的哥哥官居丞相,在朝中结党营私,他忍了;强迫他娶了盛家小女为妃,他也忍了,可到今日,立储之事,关系国本,若他还不能自己决定,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义?
只要有了这谶语,他便可以毫不犹豫立皇后之子为太子,即便是太后也不得不从。可若是这孩子出了任何差错,太后必会逼他立盛玉儿所生之子为太子。若皇位真交给盛玉儿之子,那时这海宫姓齐还是姓盛,就两说了。
齐知让想到这儿,不禁紧握双拳,心中不平之气难以按捺。
王诘见齐知让迟迟没有反应,便知其心意不定,自己或许还有转机,连忙开口辩解,“请陛下相信老臣。今早老臣为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卜了一卦,的确是齐国齐家、复兴皇室的吉卦。日后海宫有难,这小皇子便是变数,可保海宫逢凶化吉,气运回转。”
“卦签呢?快给朕看看!”
“陛下莫急,老臣已将它带来了。”王诘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只三寸玉签,恭敬呈递到齐知让手中。
签上一点墨色,被四周星象包绕围保,正是小皇子无疑。万象所指,众星向心,果然是帝王之气的好卦象。只是墨点之旁,不知为何生出一点朱砂色,刚烈似火,让人心神难宁。
“为何朕的伶儿身旁,会有一点朱砂?”齐知让用手轻拨着纷乱卦象,墨点与朱砂点似并蒂双莲,同根同生,相依相伴,难分难舍。
“这……”王诘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陛下可还记得老臣先前谶语所说的‘双星曜日’?”王诘话音越发艰涩,自己也早是汗湿青衫。
“此言何意?”
“依照卦象,腊月初九出世的婴孩,应当还有一人,和小皇子自小同命,气数相仿。”
“那此人又是谁?”
王诘哀哀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头。天下之大,何处去寻这一个人,况且生辰时日,根本无从查起,随意指认的罪名扣到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必然又是哀声阵阵的生死相别。
“算了,”齐知让自顾自答下去,“既然朕已下令,今日之内,坊间所生之子格杀勿论。那这个人是谁也不重要了。”
王诘心中一震,即便了然于心,也断不敢妄加评说。卦象乃是天命,岂是人力能改?既然卦签上的朱砂仍在,那孩子就还活着。可若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陛下只会妄生猜忌,再行杀戮,不知道多少幼儿又要因此丧命。思来想去,还是住口方为上策。
齐知让还盯着卦签出神,凌空忽而划过一声清灵啼哭,坚强有力。庭中木叶生风,鸟鸣不止,甚是灵异。
王诘这时抬头,只见窗外一团金光徐徐掠过游云,夜幕之下,竟呈现出旭日初升的浩荡奇观。金日侧边,两点星辰相伴划行,横断长空。
“陛下,是双星曜日,双星曜日啊!卦语显灵了!”王诘观星多年,也是初见奇景,震惊激动之余已是语无伦次。
就在此时,宛心宫的嬷嬷冒失地闯进偏殿,礼也未行,就急着报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为您诞下了位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