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初晨,天还蒙蒙亮,清音观外却早有妇人冒雪跪于门前。妇人面色蜡黄,像是穷苦人家来请人救济看病的,怀中抱着一只破烂襁褓,将婴儿捂得严严实实。小婴儿也是听话,和这妇人上山以来,半声不吭,不哭不闹。
可跪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人来开门,眼见怀中婴儿已然冻到抽搐,妇人看着甚是心疼,心急之余上前敲门,却也没有人应,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自妇人背后传来一阵悦耳笛声,伴着童声的浅唱低吟,渐行渐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小不点的童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穿着宽大道袍,骑了匹额间淡褐,通身雪白的小马驹,手拿竹笛,悠哉游哉地踏雪上山来了。
那童子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哼着童谣:“南山客,客南山,南山新雪冷秋衫;寒冬雪,雪中寒,清音奇观访医仙……”
看见妇人,童子倏地停住了,“怎么说到医仙还真有个医仙,喂!你是仙人吗?”
妇人急忙摇头。
“我猜也不是。”童子也跟着摇摇头,随即郁闷地撇撇嘴。
童子下了马,绕过妇人行至门前,才猛然想起,回头说,“对不住,打扰了!”
妇人又摇头,单手在半空比划了良久。
“啊,我明白了,你是个哑巴!”童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妇人急忙点头。
“拜师的吧!”童子走近盯着妇人的眸子,“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傻!你拿着无事牌,不来拜师,难不成还是来看病的?”说罢,从自己袖中也掏出一块牌子,和妇人手中那块一模一样。
妇人猛地一阵点头。
“哦,那就是既来拜师又来看病,我猜的没错吧!”
妇人点头,神情大喜,使劲指着怀中襁褓,口中支支吾吾。
“你是说要来拜师的是这小孩?”童子又问。
妇人示意没错,却还是用手不住指着那婴儿。
“哦,难道看病的也是这小孩?”
这回妇人更是喜出望外,直接将婴孩托付到童子手中,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童子见状倒有些慌了,“喂!磕哪门子头啊?我收了她便是了!唉!”说罢,童子生涩而吃力地抱起婴儿,朝马腿上蹭了蹭,小马立刻听话卧下,待童子和孩子坐稳,才又起身。
童子站在门前,高呼了一句“开门”,片刻后,便有弟子前来迎他。
守门的弟子依例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清音观怎么这么多规矩,连长老进观都要盘问?”童子眉头一簇,极不开心地拿出竹笛,朝着那弟子头上就是一棒。虽说这一击并不用力,可那弟子却觉头皮发麻,眩晕难耐,当即倒在地上。
“这也太不禁打了吧!”童子连忙收起竹笛,跳下马,拽住那弟子的衣领,运气发功,掌中直抵弟子眉心,不消一会儿,那弟子醒过来,连忙跪地认错,“弟子不知是小师叔上山,这就去禀告师父和易师叔。”
“罢了,你去吧!”童子打发走了守门弟子,再回头看,那妇人不知何时已下山去了,对这孩子既不担心也不留恋,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将其留在观中。
“凌海,我们也走吧!”童子抚了抚他的小马,攀上马背,搂着婴儿,照旧唱起童谣来。
不知不觉,童子已来到无争殿前,却迟迟不见有人来迎。屋外寒风刺骨,童子等得不耐烦,干脆下了马,抱着婴儿爬上高台殿内,拍了拍衣服正打算进殿,又被刚才那个弟子拦下了。
“怎么又是你?”童子霎时不悦。
“小师叔再等等,易师叔和师父,两位长老昨夜起了争执,今早起来还在吵,您这会儿进去,不是又添乱吗?”弟子好意劝到。
童子眼珠一转,心中不觉烦闷起来,若在平时,他是最讨厌争锋吵嚷的,不进去也罢。可今日望见怀中襁褓,忽然又觉得不能犹豫,怎么说,这小婴儿都是病人,人命关天,岂能耽搁?
想到这儿,童子立刻冲进了门。
易未和常冉丝毫没意识到门边立了位小人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甘退步。他们的话在童子听来,争来争去也不过一件事——谁来做新徒弟的师父。可字里行间,二人都不曾透露这位新徒弟是谁。
“咳咳。”童子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话,只见一枚半指粗的银针不偏不倚朝他甩来,童子来不及闪躲,下意识俯下身护住怀中婴儿。
这清音观不是禁武禁斗嘛,到底是什么大事,还让这两个人动上手了?祝子安有些不解。难怪清音观这么多弟子,没一个敢来劝架的。要是撞见长老坏了规矩,到底罚是不罚?
未等祝子安想清楚,“啪”地一声,猝不及防,又是一根银针。
“你们清音观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童子这下真急了,抻直身子,不依不饶吼起来。
易未和常冉这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小机灵鬼。二人交换眼神,纷纷停手。
易未上前拔下银针,收回腰间一银丝镶边的锦针袋中,面对童子,顿生疑惑,忙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子,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进来?”童子叉腰叫板,“我可是你们医祖新收的徒弟——堂堂通州康王府的二公子,祝子安!”说罢,童子俏皮地努了努嘴,将襁褓放到一边,恭敬朝面前二位行了一礼,端正说道:“子安见过常师兄、易师姐。”
“通州康王府?”易未神色突变,有如晴空转阴,飞速抽出银针,眨眼间那银针已抵在祝子安咽喉要处,随时可取他性命。
“你们俩还有没有点规矩,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在无争殿伤人不成?”常冉话虽严厉,却仍站在原地不动。若是真着急,他早便冲上去了,此时这般说,也不过是想以师兄身份震一震这新来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