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风初到亡海盟时,手里便拎了只青色葫芦。琉璃习俗,家里人为小孩子祈福,带葫芦是常有的事。葫芦刚长成时通身青色,生着绒毛,摘下来后要尽快将绒毛褪干净,青皮刮下,日复一日地用手摩挲,葫芦上沾了油脂,过上几个月,葫芦皮变成棕黄色,便可以留在家中常年存放。
来到亡海盟的六年里,萧惜命和葫芦叫上了劲。年年都抱着初长成的青葫芦,像供奉神仙一般小心呵护,待它变得棕黄便扔了。来年换只葫芦,继续刮皮,继续磨,直到磨得锃亮,再扔。没人知道这孩子中了什么邪,也不懂他为什么偏偏对葫芦情有独钟。
要说他天生脑子不好,记不住事,可自己的宝贝葫芦却记得清楚着呢。要是有片刻那葫芦离了身,他便急得满屋子跑。舒槿娘现在想起他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样子还不住后怕。
况且这小子不仅疯,还软弱得要命。早年丁咏山试图教他些功夫防身。可谁知他就算学了武,也绝不与人动武。有人问他为何,他便抱着葫芦说:“葫芦宝宝不怕,我不打架,打架死人,我不想死。”
那之后便有人管他叫“惜命”了。这些年丁咏山每每提起救他,都要大呼上几遍后悔,谁知道自己当年一时好心,竟给亡海盟捡回来一只废物。这要是真打起仗来,就他的惜命劲儿,怕是还没见到敌军就要吓得尿裤子了。
可骂归骂,每次这孩子一出事,丁咏山该救的还是要救。亡海盟这么多人,萧惜命最信得过丁咏山了,也只有他才能平安把这位小祖宗带回来。久而久之,但凡萧惜命遇到什么危险,再没有人和丁咏山抢这苦差事了。
“所以平日,你们就把他留在亡海盟?”上官文若又问。
舒槿娘点点头,道了声“是”,担忧道:“平时有花婆婆照顾,绝对不会让他跑出亡海盟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
如此说来,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了。
上官文若想罢,仰头对这四方地势打量了一番。山路两旁群山相峙,左山坡缓,右山坡陡。山路向前自右山山腰斜斜插入,若再向前,便是向下走了。向下的话,应该是到山谷了。
她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少主,要不要派些人去支应堂主?”舒槿娘问。
上官文若轻微点了头,绕开舒槿娘来找元婴。
元婴见上官文若过来,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她拦住,“元叔,你带上半数弟子,去那片林子寻一下丁堂主吧。”
元婴一听,不觉担忧。堂主走时千叮万嘱不要告诉盟内其他弟子,以免生乱。眼下就算要去找人,也不用将一半弟子都带出去吧。
“少主,两名弟子足够了。带的人多,怕少主这边会不安全。”元婴委婉拒绝道。
舒槿娘朝面前这一众人望去,这么多人里,元婴武功最好。丁咏山当时留元婴在此,也是出于保护少主的缘故。盟内大会在即,还是谨慎些好。
舒槿娘刚想再劝,却见上官文若适然一笑,朝元婴眨眨眼,又道:“此处有我,元叔大可放心去。”
元婴望着上官文若一脸自信,心思便有些动摇了。虽说听坊间传闻,祝子安只会些万阳掌的皮毛,可谁也不曾真的试过他的武功。也说不准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然陛下怎么会将他选为少主呢?
现在既然他自信绝无问题,元婴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听从命令集结了半数弟子。
待元婴将要上马,上官文若忽又凑上来,贴近他耳边低语片刻。
元婴听罢,双眼发直,渐渐目露惊恐。
舒槿娘自一旁看着,虽不知这二人说了什么,可看元婴那反应,不像是好事。
上官文若却不似元婴那般紧张,反倒安慰他道:“元叔只管照我说得做。切记,进入林子以后,才可以把我说的告诉弟兄们。”
“可是少主,这计划是不是太冒险了?”
“不冒此险,怕还有更大的危险。眼下唯有此计,辛苦元叔了。”上官文若说罢朝元婴合手行了一礼。
元婴见他这般坚定,也不好违抗,便带着弟子朝林子奔去。
人虽走了,脑子却还想不明白,这四周安静如斯,一点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