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让伶儿母亲微微一望,她便立刻慌了神,连忙背过身去,将白玉重新收入怀中,局促低下头,面颊掠过一丝微红。
雀瑶哽咽着点点头,良久,才嗫嚅道:“多谢姑姑。”
母亲的神情忽而黯淡了,急忙解释:“我可不是这里的姑姑。”
“那是?”雀瑶不明白,这样年轻的妇人,若非是宫中的掌事姑姑,怎敢将自己自李秋彤手中救下呢?
而说到底,救她之人,也并非妇人,而是她这位女儿。
雀瑶回头,先望了伶儿一眼。
她心中这点疑惑,伶儿母亲并不想答,婉转叹了声气,只道:“要怪都怪伶儿这丫头,太不守规矩。你我身在掖庭,都是罪人,我本无力救你。可她既然插手,我这个做母亲的,别无选择。”
伶儿原地怔住,慢慢仰起头,吃惊地看着母亲。自己冒失站出,得罪了李秋彤,还不知会不会招致祸端,母亲一向谨慎,现在心里一定很担心。可既是担心,为何还要帮自己救人呢?
“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该明白我……”
“我明白。我这就走,绝不连累你们母女。”雀瑶说着单手扶腰,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门边走去。
渐渐走到伶儿身旁。
“你要去哪儿?”伶儿试图扶她,却被她侧身躲闪过去。
雀瑶停住脚步,兀自摇了摇头。
“你怀了孩子,又是一个人,外面很危险的!”伶儿拉住她衣袖,挽留道。在她自小的意识里,皇城中再没有比掖庭更安全之处了。
“伶儿,不要拦她!”母亲呵斥道。
伶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却还是顺从母亲,将手收了回来,目送她顶风前行,消失于黑夜之中。
良久,回身关门,随母亲坐到一处,伶儿先将熬好的药提了进来。掀开盖子,俯身探了探,好在还是温热的。随即盛了一碗出来,恭恭敬敬送到母亲身边。
许是因为刚刚起身站得太久,身上那些疮越发疼了。母亲神色痛苦,紧闭双眼,只朝伶儿点点头,示意她将药放在一旁。
伶儿照做。
母亲端起碗,只抿了一口药,精神却似乎好了许多。
好到可以站起身,也能教训伶儿了。
“跪下!”母亲喝到。
伶儿迟疑片刻,还是听话跪下了。
“你是怎么答应娘的?从今往后绝不和人动手。记不住吗?”
“娘,我记住了,只是……”
“没有只是!”
看母亲这架势,伶儿自知今日有口难辨,只好先认下错来。
“娘,您先别气。伶儿知错了。”她牵拽着母亲的衣角,似在安慰,“伶儿不是故意要救她的,但是她真的太可怜了。权当认识个朋友不好么?她现在出宫去了,等将来我带娘离开掖庭,在宫外遇到她,也能有个照应。”
伶儿这话不说还好,越说母亲便越气。
“难道你要救人,就是图她知恩报答、救济我们吗?”
“不是的。”伶儿立刻否认。
可母亲却不再想听。
她都十八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孩子。自己这身子,不知还能撑多久,要是有一天自己不在她身边,这孩子一个人,天真至此,在宫里可怎么活?
母亲想着想着,眼里先噙了泪。目光果决,对着伶儿背上便拍了一巴掌。亲娘下手,只会比那些嬷嬷更重。打在伶儿身上,却疼在她心里。可再怎么疼,也要打。
抡圆了手,又是一巴掌。
“你给我记住,这辈子都不准离开掖庭。连这个念头都不要有。你和娘,生在掖庭,死在掖庭,世世代代为婢为奴,不得有怨。”
“为什么?”伶儿昂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
那两巴掌并没有让她觉得多难受,从小都挨打挨惯了。她反倒还担心起母亲。一来是她的手,二来是她这倔脾气。
“别的奴婢,做活做够了,赎了罪,或是家里爹爹刑满出狱的,能走的都走了。宫外肯定比掖庭好多了。娘就不想去看看吗?伶儿十八了,难道娘就忍心女儿在掖庭过一辈子?为什么别人可以,女儿就不行?”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和别人不一样。这是你的命,打出生就定了的,改不了。”
“为什么?”伶儿咬着牙,身板挺得笔直,语气也愈发坚定。
可无论她再问什么,母亲都不再答她了。
“去睡吧!”母亲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