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伶儿都长大了。
他也不再是意气风发,志存高远的少年。
身为帝王,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十八年来,他恪守职责,循规蹈矩,从不违背太后所言,本以为此生了无希望。
直到她回来。
他重新有了反抗的决心。
他自知无力改变朝局,重振朝纲,更不可能护她们母女一世周全。
也唯有默默乔装跟来,默默地保护她,哪怕只有一次,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早已不想做什么帝王了。
万人仰慕的帝王,说是天下最恣意妄为之人,其实也不过是悬丝傀儡。
他脑中尽是齐冰伶出生时的啼哭,清脆动人。虽在冬日,却焕发着盎然春意。那是新生,是希望。
他亲眼见证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却无法陪她长大。
以前不会,往后也不会了。
唯一的机会便是眼下。
他望着齐冰伶,甚是满足地笑了。
“父皇。”齐冰伶生疏地唤道,从来没想过这个称呼有机会说出口。
齐知让眸中闪过一瞬的落寞,纠正道:“不是父皇,是爹爹。”
“爹爹!”
齐知让欣喜地应着,不知不觉泪眼模糊。
“陛下,末将先带您回行宫治伤吧。”修秦急道。
“不。”齐知让否定道,忽然看向盛太后。
盛太后的目中含泪,已不敢看他。
她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为了能让他担负海宫江山,自己一步步将他逼到这般田地,能让他全然不顾自己身为帝王的职责……
而今想来,盛太后又悔又恨,却也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母后可满意了?”齐知让虚弱地问,忽然笑了。
十八年前便是这一问。
盛太后直视着他,竟有些发憷。
“今日以后,海宫江山与我无关了。母后愿意将它留给怀玉便给,不愿意,母后可取而代之。”
“陛下!”盛太后立刻打断了他,“陛下是糊涂了。”
齐知让知她不信,朝修秦道:“传朕口谕,将刚刚朕所言记下了。丞相为证。”
盛昌平立刻跪在地上:“臣不敢。”
齐知让知道他们没有什么不敢的。
“朕并非戏言,不过朕有个条件。朕想用这江山,换简如母女的性命。母后可答应?”
“陛下糊涂。糊涂!”盛太后低下头,有意回避他所言,“修将军,快!将陛下带走!”
“母后!”齐知让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吼道,布满血丝的眼几乎要睁出眼眶。
“你可答应?”
盛太后无奈地闭了眼。
看见齐知让这般求她,怎能不心疼。可十八年前双星之谶,不祥之兆。为了海宫社稷,她如何能答应留下简如母女?
若是留下,不是叫她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十八年前对简如母女赶尽杀绝,是她错了。
不,她不能错,也不会错。
盛太后正犹豫不下,盛昌平劝道:“太后不妨先答应下来,陛下的身子要紧。等陛下回了行宫,再处置这妖女不迟。”
盛太后想想有理,对齐知让道:“哀家答应。”
齐知让眉宇之间终于稍稍松动,刚刚撑着的一口气瞬间消了下去。一口鲜血吐出,蓦地闭了眼。
“陛下!”
“爹爹?”齐冰伶轻拍着他的脸颊,“爹爹!”
盛太后微微欠了身子,颤抖着站起了身。
修秦上前探了他的鼻息,“太后,陛下恐怕,恐怕……”
“住口!”盛太后摇着头,“不会……不会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若连她都乱了阵脚,在场众人又当如何?
盛太后一言不发,只默默淌下两行清泪。
齐冰伶始终紧握着齐知让的手,伏在他身上。身边,林成以披风悄悄罩住了她。
银铃婆婆看罢眼前之景,反常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