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不管你?”上官文若抱住他,“我不仅是你的盟主,还是你的妻……”
她的话渐渐轻下去,似乎还不习惯这一身份的转换。
丁咏山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今生今世能听到她这样说,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伸出手,手上血迹斑斑。努力地举高一些,抚过她脸上的泪痕,“阿若,十八年前我没能救了你,今日,我不能……”
“你给我住口!”上官文若不想再听到一句会让她丧失理智的话,偏头看向袁虎袁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带他走!”
袁虎袁豹过来抬人,上官文若顺势松了手,强忍泪水定了定神。
就在此时,忽听项雷道,“不好。”
话音刚落,身后弟子便有人中箭倒下。随后又是第二人,第三人……
半山腰,传来紧张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不少。
项雷一边组织身后弟子上山躲避,一边挥剑阻挡凌空来箭。只是林内阴暗,视野不明,对方的箭来得隐蔽,防不胜防。
上官文若被一阵箭雨逼得俯下身,蜷缩在一棵树下。忽然一箭射到树干上,距她的胳膊不足一寸。又一箭过来,插在她脚边的草丛里。
此地不宜久留。
她回头朝崖顶光亮处,距此大约百步远。
烧干的枯草堆里,挥扬着与浓烟相同的刺鼻味道。她咳得很厉害,苦不堪言。即便是这样近的距离,于她而言也好似远在天边。
但她必须过去,这是唯一的希望。
沁城府兵已经近得能看见点点人头了。树林中,不再是黑压压一片。项雷和众弟子持剑正打算和他们拼杀一番,却听上官文若用力吼道:“走!”
项雷虽听到命令,手里的剑却仍握紧不放。
今日来的,哪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上官文若距他太远不便再劝,只好拉住袁虎袁豹,让他们强行带项雷离开。
“那丁堂主呢?”袁豹问。
上官文若瞥一眼丁咏山。一条人命和多条人命之间,选择很明确。她不能顾及任何私情。
“丁堂主先留在这儿。”她冷静道。
袁虎袁豹到项雷身边,一左一右架住他两只胳膊,一句话不多说便给拉走了。弟子们见项雷走了,自然也跟着走。众人从另侧朝山下撤去。
箭雨只增不减。
上官文若就守在丁咏山身旁,紧握着他的手。那或许不能缓解彼此身上的伤痛,但至少能聊以安慰。从一开始相识,到后来的彼此愧对,时间虽不长,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已将诸多情愫融化于无言。
“起火了!”远处传来项雷的声音。
看来是刚刚那阵箭雨起效了。
火焰包围了他们二人,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丁咏山蓦地松开了她的手,“走!”
走去哪儿?原地等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冒火冲出重围,那就是死路一条。
上官文若哪儿也不去。
丁咏山含泪望着她苍白若素的面孔。这个世间最脆弱的躯壳下,隐藏着最坚不可摧的心。
“走啊!”他的声音渐弱了。
四周的火又噼啪燃起。漫天火焰宛若游龙,腾空而跃,须臾而下。这样残忍的魔爪下,任何生命都一样被动无力。
若只是火还好些,忽然间,新一轮的箭雨倾盆而至。
火攻加乱箭,是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的心冰冷决绝至此。
丁咏山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挥起无锋剑簌簌几下斩落了十余支箭。身旁暂时空出一片安全地带,“走!”他喝道。
天边响起惊雷,眨眼之间,大滴的雨纷纷而落。火光渐渐弱下去。面前确实打开了一道出口。从那里可以奔到崖口。
“不必管我。”丁咏山又道。
山上的脚步声渐渐弱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停下来,只能是有人下了命令。而那个下命令的人,隐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朝他们逼近。
那才是最可怕的人。
上官文若不能犹豫了,她迈开步,尽快朝那个出口跑去。眼泪默然挥在风里。但她不能大哭,剧烈的抽咽会让心口跟痛。她还要坚持,到天边的悬崖,无论如何。
丁咏山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忽然。一把剑划过丁咏山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
上官近台收了剑,又将无锋剑自丁咏山手里取下。
“陛下……”丁咏山看到的最后一张面孔,漠然可怖。
上官近台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丁咏山倒下,不甘不愿。
那个曾经救了他的性命,将他收留在亡海盟的恩人,最后还是杀了他。
上官文若听到了丁咏山倒下时的一声闷响。微凉的风让她发抖。但是片刻后又好些了。她已站在悬崖顶视野稍亮的开阔处。天边朵朵乌云被一道闪电撕裂,随后的雷声响彻云霄。脚下的逐浪川波涛汹涌,哗哗的水声令人心神激荡。
雨声水声交织,难分难辨。
上官近台朝身后暗卫作一手势,所有人立在原地不动。只有他一人,慢慢走到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