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一月过去。
自逐浪川返还的船只上,终于有了一点收获。
开阔水面上,一名船夫大老远地朝岸边招手,“二爷,这有一件红衣。”
原本朱红的嫁衣在暴雨击打下沉入深渊,被捞起时已沾染泥垢,斑驳沧桑。船夫上岸,将嫁衣铺展在岸边。
祝子安跪下来,将湿漉漉的嫁衣捧在手里,须臾之间已泣不成声。舒槿娘伏在他身上,安抚他陪伴他,始终静默。
“如果那夜我能来救她……”他哽咽着,攥紧了拳。
“为什么?”
“为什么一再伤我?”他对着嫁衣出神地喃喃道,“当真以为我不敢陪你去死吗?”
他握起知命,忽然起身离去。
“二爷,你去哪儿?”舒槿娘挣扎着追过去。
“别跟来!”祝子安喝道。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连回头望一眼舒槿娘都不能。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已经全部给了那一个人,却任由她一次次用刀来剐,用剑来刺,十八年来,遍体鳞伤。可即便如此,他竟也没有一次想过逃避。
时至今日他才觉得自己疯了。
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他要去永盛给她报仇,即便希望渺茫,即便最好的结果也是与上官近台同归于尽,即便他清楚这是上官文若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就是因为她不想看到,祝子安才更坚定。十八年来,他被她处处算计,从来都是输。但是这次他不想输了。
“你不过就是算好了我不会连累舒槿娘。那我便让你看看我会不会?我能为你加入亡海盟,为你与家人反目,为你杀人,为你瞒谎,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你以为我真的看不懂那些计策么?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离开……”
“但是你为何还要选择离开?”
他的心全乱了。
身后,舒槿娘一边喊着“二爷”一边追来。不知不觉追到了逐浪川。
不远处,一辆马车辘辘驶来,有意停在溪边。
齐冰伶被巧儿搀扶下车,又走到祝子安面前。
“二爷可是要去报仇?”齐冰伶问。
祝子安偏过头,“如果公主是来拦我的,还是算了。”
“我的确是来拦你,但不是拦你报仇,而是拦你现在去报仇。”齐冰伶望向逐浪川,眸中泛起晶莹泪光,“我理解你有多难受。”
上官文若大婚那日,祝子安当街拦轿的事已经传开了。那时他爱得有多深,现在心里就有多苦。
“但二爷在世上不是只有文若一人。康王妃呢?涵儿呢?姑母和康王不在了,你再走了,谁来保护她们?”齐冰伶转过头,直视着他,“海宫不能再有人白白牺牲了。就算是为了报仇,你也必须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祝子安紧皱着眉,慢慢向前挪着步子。耳畔涛涛水声,不断地引他拼凑起上官文若死前的模样。挣扎、反抗、再到最终沉没溪底。那个平日但凡有丁点磕碰都能让他心疼不已的人,竟然受到这样的折磨。
这又何尝不是在折磨他?
他身子向前一栽,跪在浪花翻涌的水边。
舒槿娘正要上前,却被齐冰伶拦住了。
“你且让他静一静。”齐冰伶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