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他隐约知道了。
他跟着男人,走了很多很多的路。
路过人间的时候,剑灵看见了红色的鲜血,看见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看见了弥漫的魔气,看见了流血的大地。
像是地狱。
剑灵,忽然懂了。
他懂了什么是死亡。
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个世界,知道了男人带他去做什么,也知道了男人会如何做。
他生来就是注定要死亡的。
凭什么!
决战的前晚,剑灵忽然恐惧起来。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看不见男人的笑,也握不住男人的手。
那一刻,剑灵想要逃走。
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走。
天人交战中,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隐约中,他竟然看见了一片黑色的雾。
剑灵恐惧。
这样黑色的雾气,他也曾在魔物身上看见过。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死?”
“你在说什么?”
“醒一醒!”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脑海里,两种声音交替,渐渐地,剑灵意识沉了下去。
迷糊中,他看见了男人的脸。
那张脸,不似往日从容镇静,他嘴巴一张一合,剑灵努力竖起耳朵,他想听清楚男人在说什么,可什么也听不到。
黑气弥漫中,剑灵看见,男人右手捏了一个决。
一道金光袭来,剑灵终于听见男人说了什么。
他说——
死!
清晰的声音传进来了剑灵的耳朵。
剑灵不敢置信,他总以为,男人不会伤害自己的。
果然,太天真了。
那瞬间,剑灵第一次感觉到疼痛。
像是被利刃狠狠扎进,尖锐锋利,痛入心扉!
好!
好!
好!
你既无情,别怪我无义!
心中恨意攀升,剑灵的眼睛,只剩下黑色与那个男人。
不知打了多久,许是一会,又许是许久。
他失败了。
他被男人放逐在了炙火森林。
日日夜夜,被灵气折磨。
灵气入体,痛不欲生。
他只能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身体,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清楚地记住,男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太恨了!
听完山雨老人的回忆,聂洱冷冷道:“所以,被何熙镇压了千年的你,等来了我,利用我的魔气,设下千消封魔镇,为的不是除魔,而是除灵!”
“没错!”山雨老人道:“我们是何熙所创,我能感知他,也能感知你。你我本身一体,何熙用梵天剑除掉魔始,我同样感受得到。可剑灵被魔始魔气侵染,何熙无法彻底诛杀,最后,他只能以自己的灵魂与肉身,设下无相法阵,封印魔始。”
山雨老人道:“剑灵被魔气侵染,何熙知道再也无法彻底斩杀魔始,所以,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另一半剑灵封印,打进了一个死婴体内。”
“死婴?”聂洱眼眸一缩。
“当然。”山雨老人语气微微有些讽刺,“聂洱,剑灵如此特殊存在,任何生人的身体都不能承受,唯有万灵体。”
万灵体,聂洱从未听过。
“万灵体,百灵能入,百毒能侵。”山雨老人道:“正因此,万灵体万年难得一遇,因为一生下来,被魔气与灵气相互入侵,顷刻便会死亡。”
“许是天意,剑灵被封印,而你在将死的瞬间,却又得以重生。”
“重生?!”聂洱闻言,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炸开。
“没错,重生。”山雨老人冷笑,“聂洱,你其实已经死了两次,若不是有剑灵,你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
说到这里,山雨老人顿了顿,又道:“或者说,重生的是剑灵,根本不是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一个虚幻的躯壳!”
聂洱脸色惨白。
原来,是剑灵吗?
所以,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猛地,聂洱想到什么,道:“你方才说,二十年前有机会逃脱,而二十年前,我坠崖而亡,而炙火森林上方出现了一股极为纯粹的气息,这一切,难道说也是剑灵?”
山雨老人啧啧两声,“想不到你还能抓到我方才说话的关键。”
“所以,我猜对了?”聂洱道:“二十年前,是剑灵来到了炙火森林,将你重新困住。”
聂洱渐渐冷静,“若二十年前,是剑灵重新困住你,你又说我是剑灵,这话难道不矛盾吗?难道剑灵还能一化为三?”
“哈哈哈。”山雨老人笑道:“二十年前你坠崖而死,剑灵有感何熙在炙火森林设下的灵阵逐渐松动,此时身亡的你刚好让剑灵破体而出。”
山雨老人道:“剑灵虽是破体,却只投了一半的灵能将我重新困在炙火森林,如若剑灵所有灵能封印我,他又怎么消灭魔始?”
山雨老人道:“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还被困在此地?”
“然而,天还是不亡我,我等到了你。”山雨老人笑道:“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被何熙设在这里的阵法已经消灭,而我,也将重临天下!”
聂洱冷冷看着,“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想活下去,总要有办法不是吗?”山雨老人道:“如今你已知道一切,你的存在不过虚幻一场,所以,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山雨老人道:“缚灵针已被渗了我的魔气,很快,他便破开你的心窍,而你,终将变成白骨一具。”
山雨老人笑着,声音极具蛊惑,“想必,你现在已感到通体生寒了,不过你放心,死亡不过瞬间,你的人生既如此可笑,又如此荒唐,死了有什么不好?”
山雨老人声音在耳边变得模糊,聂洱的眼皮,越来越重。
快要,死了吧。
聂洱想着,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山雨老人见聂洱没了声息,冷冷一笑。
抬脚,山雨老人刚要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