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轻没提,方铮也知晓,他将荷包推了回来,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笑道:“这就够,无需那么多。”
哪里有嫌银子多的?
她眼睛一瞪,“若是用不着,等回来你再给我。”
轻笑一声,方铮低头,碰了碰自家娘子的额头,他低声应道:“就听娘子的。”
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冯轻耳朵通红,她推了一把自家相公,故作不耐地催促,“快些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方铮这才又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
方铮走后,冯轻摸了摸脸颊,转而朝金姨嘿嘿的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两个能好好的,金姨看着也高兴。”金姨自己没有成过亲,不过这却不妨碍她喜爱看小辈们相亲相爱,金姨活了这四十多年,许多事情早看透了,礼教森严的当下,小辈们在家里亲亲我我有何不成?
冯轻抱住金姨的胳膊,满眼孺慕之情,“金姨真好。”
这般好的人却孤零零一人,实在是让人心疼。
她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试探着问:“金姨,你有没有想过要出去走走?”
金姨疑惑地看过来。
冯轻自然不是要金姨去别处,她将心里早转了无数遍的话问了出来,“金姨想去清丰县走走吗?”
这几个月她虽不是跟金姨日日都朝夕相处,可感情却不亚于认识了许多年的,一旦她跟相公走了,金姨又要一个人,清丰县离荆州虽算不上远,可金姨若是有个什么事,她跟方铮也不能第一时间知晓的,冯轻总放心不下。
金姨还真是没想过这一点,她愣了片刻。
“若是金姨你不愿意去东留村,咱们就在县城住着,清丰县虽不如荆州繁盛,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这不太好吧?我与方家人都不认识,贸然上门,不太好。”金姨想了想,还是摇头。
在两人相处当中,冯轻也简单提了方家的事,金姨知晓如今方家分了家,方蒋氏应当是跟着方铮两人的。
“上回娘来了信,还专门问了金姨你,娘的性子爽朗直接,她肯定喜欢金姨。”提到这个,冯轻不由松口气,她去过几封信,里头都提了金姨,方蒋氏对金姨也是满心的感激,若不是不方便,方蒋氏都恨不得亲自来跟金姨道谢的。
“再说了,若是金姨觉得住的不习惯,过些日子我跟相公再把你金姨你送回来。”
不得不说,冯轻没提之前,金姨从未有这个想法,她提了之后,金姨难免有些心动,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本以为剩下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遇到了冯轻跟方铮,她的日子也有了波澜,似乎每日都有了盼头,三个月足以让金姨习惯方铮跟冯轻在身侧,如果两人离开,自己怕是也要伤心难过一阵,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之前。
冯轻说的对,反正清丰县离这里不远,若是不适,她还能回来。
当年只身一人在宫里都能熬过这么多年,去一趟清丰县其实也没啥。
“金姨,去吧,去吧,我跟相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冯轻耍赖似的晃着金姨的胳膊,其实她心里还有个担忧,便是她跟方铮得罪了商复,他们又跟金姨走的近,她跟相公离开后,万一商复气不过,找金姨麻烦,冯轻肯定是会自责伤心。
“成吧,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金姨终于点了点头。
冯轻喜的直蹦,很想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方铮。
而此刻,方铮跟郑家贤几人已经到了街上。
昨日放榜后,街上一改前段日子的冷清,比往日都要热闹。
当然,许多考生因落榜,心情低落,放榜第二日便收拾包袱离开,也有哪怕没有高中,也想在荆州城里逛一逛的,乡试之前,他们可没心思多走走看看。
这第三波学子们跟方铮几人差不多,都是成群结伴聚会的。
跟考前诗会做文章不同,这考完之后,大家直奔酒楼,都想敞开了喝,放肆的聊。
荆州饭馆酒楼这时候虽收到的住宿费用大减,不过酒钱饭钱却猛增,那些掌柜的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几人没去状元楼,而是在郑家贤的建议之下,进了一家名叫聚贤楼的酒楼,这酒楼不如状元楼规模大,不过郑家贤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这家的酒好喝,是掌柜的自己酿的秋露白,味道非常的醇香。
这秋露白并不是传说中的以秋露酿酒,要知道酿酒需要大量的水,秋露量少,再多亦有限,既是酒楼里卖的,自然不止是一坛子,又不似妙玉的梅花雪,五年才得一瓮。
古书有言,乡田人家以草药酿酒,谓之‘冬酿酒’。有秋露白、杜茅柴、靠壁清、竹叶清诸名。农历十月间大量制作,农家俱可为之。就算是明代士子之酒普及乡间,也是好事一桩。不过,以“秋露白”之名,能想象酒之酽白甘香,又合秋露之季节,实在很美。
既然郑家贤能找到此家酒楼,闻香而来的自然不止他们一行人。
等方铮几人到时,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放眼看去,多是有书生气息的。
“掌柜的,可还有空桌?”郑家贤上前问。
酒楼里上到掌柜的,下到跑堂伙计,都忙的热火朝天。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没了空桌。”掌柜的亲自来解释,今日已经有许多人过来问了。
郑家贤失望地叹口气,“看来咱们今日没有口福了。”
乡试之前他便发现了这家酒楼,当日他不敢跟方铮提及,自己也只买过一小坛,回去喝了一口,余下的都给了书童。
那一口让他至今就回味无穷。
方铮几人不馋酒,自然理解不了郑家贤的遗憾,几人正要转身离开时,大堂内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位可是方公子?此次乡试解元?”
昨日状元楼的一幕到此时还有人津津乐道,虽然少有人知晓方铮的长相,不过郑家贤出门的时候比较多,他们是知晓方铮跟郑家贤是同乡,且关系好。
郑家贤这身段可是显目的。众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方铮颔首,“正是。”
荆州解元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摘得,几万考生,没有不想知晓方铮到底是何许人的,只是方铮平日出门少,往日便是有人见过,也不知晓此人便是方铮。
今日难得有机会,这些学子自然不愿错过,开口询问那人起身,朝方铮抱拳,“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等挤一挤,尝一尝这聚贤楼的秋露白。”
秋露白可是极好的借口。
“不用。”方铮摇头,哪怕再好的酒,与他来说都不是非尝不可的。
那人有些失望,只能讪讪地落座。
方铮抬脚离开时,身后又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声,“这位兄台实在是不识相,人家可是解元,又岂会跟我等寒酸之人同座?”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
这话刚落,方铮没恼,郑家贤却忍不住了。
方铮几人毕竟是他带过来的,遭了旁人的嘲讽,他过意不去。
“我是肯定方兄不会嫌弃旁人,但是你——”郑家贤打量一番此人,而后啧啧摇头,“尖嘴猴腮,刻薄无能,莫说方兄了,就是我都看不上你这种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拈酸嫉妒比自己强的人。”
“你——”在荆州这些日子,郑家贤学问涨没涨无人知晓,但是怼人的本事肯定是涨了的,此人脸涨的通红,“又不是你考的解元,你上赶着开口,莫不是你想巴结解元,想让他对你高看一眼?”
“敢问人家考了头名,你巴巴地帮人打头阵,人家可给你一分好处了?不知这位兄台又是中举了没有?”
对这种嘴坏心坏的人,郑家贤自然不会退缩,他冷笑一声,“我高中没有是不会告知你的,但是我肯定你是肯定没中。”
这人自然是没中,否则也不会忍不住出口嘲讽方铮。
“你,你!”郑家贤的话跟个巴掌似的拍在此人脸上,他气急,脑子却一片空白,只能恨恨地瞪着郑家贤。
轻蔑地哼了一声,郑家贤学着方铮淡漠的表情,冷声说:“有空在这里嫉恨不甘,不如回去多看看书,说不得等你花甲之年,还是能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