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脚受了伤,余年不用去上上午的舞蹈形体课。不过他跟着外公外婆养成的作息时间很固定,按着生物钟,七点就早早醒了过来。
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接着给阳台上种的花和葱浇了水,期间,因为又回去封闭拍戏,消息要比旁人慢几拍的郁青打了电话过来,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念叨。
余年知道她是担心,耐心地从头听到了尾,又再三保证确实是意外,没有人欺负自己,抑制住了郁青买张机票就要飞回来帮他找场子的冲动。
“对了,你《天籁》录完之后,有确定的安排没有?”
余年回忆道,“孟哥提过,会先筹划着出单曲和EP,再上一个真人秀,至于广告和代言,都还在挑选,其中有两个孟哥觉得可以划进考虑范围。”
“行,孟远这安排还不错,没压榨着你吸血。”郁青又戏谑道,“那你的歌准备找谁写?找思宁?”
余年无奈,“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吗?”
“行行行,不开你玩笑,说正经的,”郁青直接道,“我不是在拍电影吗,你有没有兴趣唱推广曲?”
余年是知道郁青正拍着的这部电影的,国内排前三的知名导演,男一是影帝,投资了好几个亿,还没杀青,就已经被各方看好。
他一顿,笑道,“姐,我这算不算是靠关系上位?”
“是又怎么样?”郁青那边风声很大,她提了音量,“老娘不罩着你罩谁?原本是准备让你跟我一起唱片尾曲的,但你资历够不上,折中一下,推荐你唱推广曲是没问题的。”
她又笑,“不过机会我给你争取到了,至于能不能唱,还是得看你自己,懂?”
“明白的。”
“那过几天片方这边会联系你,到时候好好表现!”郁青想起什么,“对了,还有片尾曲,现在交上来的几个成品我和导演制片都看不上,制片还问我,能不能邀请思宁来写写看。我觉得行,他们出价出的挺高。”
余年问,“多少?”
郁青说了个数,“你‘思宁’这个名字,现在在圈子里也算是有不低的咖位了,他们诚意挺足,也没压价。你拿思宁的名字写歌,我来唱,等上映了,我顺势把单曲出出来,还能分成给你。”
余年听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又缺钱了?”
郁青无语,“就你那买买买的大手趣÷阁,什么时候没缺过钱?”
余年知道马上要被念叨了,应下来,“你先把剧本发我,看完过几天,我把初稿写出来给你看看,”
他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上次做你专访的杂志也发了,我去买了一本来看,封面拍得很漂亮,就是不太像你。”
“滚滚滚,拍得温柔贤淑就不像我了?”郁青嫌弃,“不过隔了怎么久才发,我们合作舞台的热度都散得差不多了,亏了亏了。”
余年很知足,“我的粉丝们都很开心,说我被郁青表扬了一百九十七个字。”
“哈哈哈你粉丝都这么可爱的?”郁青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又咳嗽,“这鬼地方张嘴笑都灌了一口沙!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好好养着,下次我回来,一定得活蹦乱跳的!”
挂断电话,余年发现自己不仅一边接电话一边浇完了花,还把修枝剪叶除草一套都做完了。
看着重新变黑的手机屏幕,他有些出神。
昨天晚上,他仔细看完谢游发过来的东西,大致明白,为什么谢游会让他自己做决定。
放好洒水壶,余年又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郁青动作很快,还没过多久,剧本就已经躺进余年属于“思宁”的那个工作邮箱里了,郁青还在邮件末尾写了句“年年加油”。
余年笑着回了邮件,站在原地思忖许久,切换界面,发了条微信出去。
“如果有时间,能见面聊聊吗?”
约的地方是在小区外面的咖啡厅,很近,余年脚伤了不敢用力,干脆扣着顶白色鸭舌帽,一边晒太阳,一边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许萱看见余年,下意识地站起身,又神色不太自然地捏着手包重新坐下。
余年坐到了许萱对面。
“你……”许萱看了余年一眼,目光又飞快地移到了面前的咖啡杯上,“你是知道了吧?”
她很清楚,她和余年,最多也就是参加同一档节目的嘉宾的关系,这一次余年约她见面的目的,不可能会有第二个。
余年看着许萱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的手指,“是。”
听见余年的回答,许萱僵着的脊背松弛下来——这一秒,时时刻刻悬在心头的利刃落下,她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时,包厢传来敲门声,余年等许萱戴上了口罩,才应道,“请进。”
一杯牛奶被放到了余年面前。
余年道了声谢,等服务生出去将门重新关上,他才继续回答许萱之前的问题,“如果你是指,你花钱让工作人员故意将水洒在舞台上,导致我摔倒受伤这件事,那我确实已经知道了。”
许萱将散开的长发别到耳后,出了会儿神,摇头苦笑道,“你不应该约我见面的,你肯定有证据,那应该直接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这样获得的利益,才能弥补你的损失。”
余年视线扫过许萱死死掐进手掌的指尖,认真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我的经纪人,没告诉媒体,现在也没录音,我约你面谈,是想知道原因。”
收到谢游发过来的调查结果时,余年仔细回忆印象里的许萱。印象最深的是许萱非常努力,他曾经不经意看见过她手肘上因为练舞被摔出来的青紫,那种印子,他自己也有不少。
私底下,许萱穿着简单,少了在镜头下的娇俏,没化妆,气色也不怎么好。她从包里抽了一根女士烟出来,没点燃。
“确定要听吗?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有一出苦情戏,道德和怜悯会令你心软。”
余年点头。
许萱夹着香烟的手指颤了颤,她别开视线,低声道,“原因很简单,我需要钱。节目组设了奖金,第一名那个人能拿五十万,我想要这五十万。”
余年捧着牛奶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而我是你的阻碍,对吗?”
“对。只要你站在那儿,我就不可能拿到第一。”许萱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平静,“我们几个人里,夏明希脸长得好,人气也高,但他跳舞唱歌都比不过我。另外两个人都是来露个脸的,也不可能超过你我拿第一。”
她勉强提了提苍白的嘴角,说得很简洁直白,“我很缺钱,我爸妈走得早,妹妹病很重,一直住院,要吃药,要手术,每天都要砸很多很多钱进去。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出去了,但不够,还是不够,就像无底洞一样,能把人逼疯,”
“可我不想她死。”
余年忽然道,“你妹妹,是叫许芙对吗?之前录节目的时候,你还帮她找我要了签名。”
许萱有几分狼狈地点头,笑容自嘲,“对,她很喜欢你,我把你的签名拿回去给她,她高兴了好几天。可能她完全不会想到,有一天故意害你的人,就是我。”
余年记得很清楚,谢游是查了那个工作人员,在录制节目前后的财物往来,发现他曾经收到过一趣÷阁来自“许芙”的转账。顺着查下去后,确定许芙就是许萱的妹妹,因为重病,已经在医院住了很久了。
许萱没有撒谎。
“我清楚,害了人就是害了人,不管是有多少理由,都掩盖不了害人的事实。在旁边看你彩排的时候,我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那一瞬间,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甚至厌恶自己,觉得恶心,但我还是做了。
那五十万奖金,是离我最近的一趣÷阁钱。拿了第一,还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更多的钱。”
指间的香烟因为受力微折,她轻声道,“我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包厢里安静下来。
余年松开捧着牛奶陶瓷杯的手,看向许萱,摇摇头,“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
许萱木然抬头,愣住,“什……什么?”她手里的烟落到了桌面上。
余年笑道,“我外公曾经教过我,被欺负了,一定要欺负回去,不吃闷亏。但也教我,以直报怨,与人为善。
但我这次不追究,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或者认可了你的做法,只是因为你妹妹现在很需要你,而我,大概是在成全自己的善良,或者说成全自己的圣母病吧。”
许萱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眼眶却发酸。
余年继续道,“我现在也很需要钱,非常非常多的钱。并且,我尊重作为对手的你。所以第一的位置,可以凭实力抢,但我不会拱手让给你,半分也不让。”
“至于,”他指了指自己伤了的脚,“我反应快,没膝盖着地,伤得不算太重,所以就算你欠我个大人情好了,等我想到了,再让你还。”
许萱双手抓着包,郑重应允,“好,我一定做的。”她犹豫着,还是轻声道,“余年,谢谢你。”
余年回了家,给谢游发了信息,把谈话内容和结果大致都说了,犹豫了片刻,又写到,“我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处理是不是对的。”
谢游消息回得很快,还是一贯的话少,“你很好。”
余年看见这三个字,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这一页揭过去了,余年除了谢游,谁都没说。
他不能上舞蹈课,干脆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练歌上,剩余的时间,就翻看郁青发来的电影剧本找写歌的灵感,正事并没有因为脚伤耽搁。
中途,他还抽了个空闲的上午回思宁公馆,跟荣岳交接了千里迢迢回来了的幽鸟鸣枝玉樽。对方看见他伤了的脚,少不了又被一顿念叨。
录制当天,孟远在休息室里帮余年装好了手机支架,不放心地嘱咐,“一会儿九点准时,你就开始直播。预热宣传之前就做好了,人数不会少,但管理员都在的,不会出问题。还有还有,很多粉丝都非常担心你的脚伤怎么样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记得要仔细说说。其它的,你就随便发挥吧。”
孟远信心十足,“至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符合人设,在你这儿没这个要求,你本色出演就行,反正不会有崩人设的可能!”
这两段话从一早见面开始,余年都至少听孟远说三遍了,连施柔都在旁边笑,“孟哥,你真的越来越絮叨了。”
“我这是为了谁?”孟远瞪眼,安置好手机支架,又确定光线角度没问题,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好了好了,时间快到了啊!”
按照安排,九点准时,余年打开了直播。
他身上穿着自己批发来的白色纯棉T恤,锁骨肩线都漂亮,头发还没做造型,看起来细细软软的,很清爽。
朝镜头小幅度地摆了摆手,余年笑道,“大家好,我是余年,这是我的第一次直播。现在我在准备《天籁》第二季第七期的录制,不过还没轮到我,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在后台跟大家一起直播聊天。”
“——啊啊啊这什么神仙颜值!竟然真的没化妆纯素颜?我到底粉了什么绝世小哥哥!”
刷过去的弹幕层层叠叠太多了,余年看清其中一条,笑着回答,“对,因为我脚上有伤,所以彩排的时间比较靠后,还没轮到我上妆。”
他往镜头凑近了一点,“应该可以看出来吧?还没化妆,是素颜,昨晚没休息好,有一点点黑眼圈。”
“——窒息!美颜暴击!”
“——截图!录屏!我快不能fu吸了!麻麻救我!”
“——这神级素颜!求您别凑近!我快死了!”
爆了一样的弹幕中,余年看见有几条在问脚伤的情况,就详细地把用药和恢复情况都说了。他心里也暗暗舒了口气——对着屏幕和弹幕说话,适应地比他自己想象地快。
就在这时,整个屏幕像是卡住了一样,突然暗了两秒,随后跳出一行彩色的大字,“用户年年有余赠送给主播余年钻石X100”,随后,这句话连跳了五次。
余年是第一次开直播,不知道这句话里的钻石是有什么作用,但弹幕卡壳了一瞬间,就全然爆炸。
“——卧槽谁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钻石多少钱一颗来着?一千RMB?”
“——我数学不好,五百颗钻石?一次砸了五十万?真壕!!”
“——啊啊啊土豪大佬惹不起!这一砸,全平台反复循环播报啊!”
余年看了密密麻麻的弹幕才反应过来,星海直播平台的礼物道具里,钻石是最贵的,一颗一千块,有人一次砸了五百颗给他。
他也有些惊讶,“谢谢这位‘年年有余’,破费了,我会继续努力,好好唱歌。”
余年的话音刚落,画面又卡了两秒,紧接着,同样的一行彩色大字,再次连跳五次霸屏。
“——嗷眼睛被闪瞎了!这是又砸了五百颗钻石!?”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什么绝世巨豪!一分钟没到就怒砸一百万?”
“——不对不对,快看礼物榜第一,九百九十九颗钻石,九十九万九千啊!”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行吧我跪着祝99!!”
直播间里的粉丝都被这连着的两次砸钻石砸晕了,由于全平台滚动播报,一时间,直播间里在线人数猛涨了一波。
孟远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联系,确定不是公司找的托儿,也不是粉丝集资,而是真的野生粉后,木然地小声问施柔,“我们没做梦吧?”
施柔揉揉自己的脸,“不是做梦。”
余年没受太大影响,继续自然地聊起了以前录制时的趣事。而昵称叫“年年有余”的那个人,在砸完钻石之后也没了动静,一直到结束都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这边余年刚下直播,#余年粉丝砸一百万#的话题热度就迎风飞涨,还顺便压了#余年神级素颜#的话题热度。
没过多久,谢游的微博突然发了条带tag的更新,“#余年神级素颜#呵,这叫神级素颜?”
从前两次之后,关注谢游的除了他自己原本的粉丝外,还多了不少余年的粉和黑。于是谢游这微博一经发出,很快就冒了大片的评论出来。
“——是自炒没错了,神级?这描述看着就尴尬!”
“——说有巨豪粉丝在直播间砸了一百万送礼物,也是炒作吧?手法也太老套了,公司力捧就是不一样,砸钱不带手软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本了。”
“——哈哈哈老公是失落了?放心,你的脸是我心里唯一可以封为神颜的!再次感叹:今天老公发的微博我也能看懂!”
曲逍然懒洋洋地歪在谢游办公室的沙发上,也在看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