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德是得意过了头,这般不遮不掩。
赵清出事后,他兄弟几个皆封王,赵澄也十六了,赵清年后成了婚,姜承德八成还要给赵澄挑个出身顶好的王妃。
不过诬告赵盈的这件事,无论从行事手法,还是事后众人于朝会上的态度来看,确实都不像是姜承德所为。
他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落井下石。
明知赵盈无辜,然而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压赵盈的机会。
就连现在满城风雨,大概也是他的手笔。
真是不怕死。
有了刘家和孔家的前车之鉴,他还敢仗着姜家和赵澄这般狂妄。
这哪里是要打压赵盈,分明是在和皇上对着干。
赵盈看他半天不说话,仔细想想,这事儿也真没什么可说的。
她被禁足了,案子也归了刑部,泽星现在人一死,好多线索就都断了。
她揉了揉眉,叫周衍送客:“严大人且回吧,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弄清楚了,后面的事,多要仰仗严大人,我这不白之冤能不能洗刷干净,都要靠你们刑部了。”
她语气还是端的轻松,严崇之不由多望去两眼。
赵盈面色一如往常,只是眼底没了笑意。
他心下微叹。
千尊万贵的大公主,何必要走上这条路。
三殿下倒是生来好命,有她这样的姐姐,替他厮杀出一条血路来,什么阴谋算计都替他挡下了,将来要真是功成,他就是跟着大公主躺赢。
严崇之起身来同赵盈告礼,语气难得的放柔缓:“殿下也不必过分忧虑,臣自当竭尽全力,还殿下以清白。”
周衍陪着他出门,徐冽身形微动了动。
赵盈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啧了声:“说呀。”
徐冽眼神暗下去:“皇上只禁足了殿下,走失的孩子,却并未下旨令禁军或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捕。”
赵盈才侧目,一抬眼,真心实意的笑挂在脸上:“不装了?”
“我的心思瞒不过殿下。”
他正要回话呢,外头小校尉又掖着手站在门口朝着里头回话:“殿下,徐大人来了。”
他口中的徐大人,指的自然是徐霖而非徐照。
赵盈眉心一动,果然见徐冽提步要走,她扬声叫住人:“你去请徐大人来。”
徐冽猛然站住,回头看她,脸上全是不可思议:“我?”
“对,就是你。”
她的话,徐冽一向都听,哪怕他心底再不情愿,也还是出了门去迎徐霖。
赵盈摆手叫那小校尉退下去,书房中又只剩下她一个。
她双手环在胸前,抱着双臂紧了紧。
徐冽和她还是不全然一样的。
他心里有徐家,也有徐家人。
他恨徐照,但不妨碍他牵挂徐家别的人。
看来徐霖这个长兄小的时候对他应该不错。
时隔多年,徐霖的态度究竟如何,徐冽这样割舍不断,索性她替他做个选择。
要么同徐霖重修旧好,等徐照一死,他还能回到徐家做徐家子。
要么就此与徐家彻底断绝往来,他只是徐冽,世上再无徐六郎。
那头徐冽板着脸快步往外去迎,至于府门口时,早远远的看见负手而立的徐霖。
这些年他做燕王暗卫,其实没少见徐霖,只是徐霖从没看见过他罢了。
徐霖是听见身后脚步声回的头,看清来人时显然一愣,须臾沉声叫他:“六郎。”
徐冽一声徐大人才要出口,被他一句六郎噎在了唇畔。
他喉咙一时发紧,到底改口:“殿下让我来请大哥书房说话。”
徐霖对他的称呼显然是满意的,原本紧绷着的面皮此时松了些。
他提步迈过府衙大门,跟徐冽比肩而行,走出约有一箭之地,才问他:“你打算一直跟在永嘉公主身边了吗?”
徐冽眯眼:“跟着殿下,有什么不好吗?”
徐霖的火气就又窜上来:“父亲当年——”
“大哥。”徐冽打断他,“我是有兄无父的忤逆人,不要再跟我说什么父亲不父亲的话。”
徐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当年的事情,他拦过,没拦住。
父亲所作所为自有他的用心,只是莫说徐冽不理解,他也无法理解。
徐冽一身武艺,就连御前回话,论及兵法谋略,他也绝不逊色于他人,凭真才实学挣出来的武状元。
他既拦不住父亲御前求旨,更劝不下幼弟莫要离家。
好好的一个家,弄的支离破碎。
徐霖合眼不去想前尘往事:“那你现在跟着永嘉公主,她能给你你当初想要的?”
徐冽脚步微顿:“大哥,我听严尚书说,今天太极殿上徐统领和枢密使大人都不曾进言要皇上严惩殿下。”
他这个称呼惹得徐霖直皱眉头,但徐冽自幼就是犟脾气,也不是他三言两语能骂过来的,何况这里还是司隶院府衙,不是他们徐府。
他骗着自己,只当没听见,嗯了一声:“问这个做什么?”
“殿下有时行事或许偏激,于世人眼中更是离经叛道,但你们心里都清楚,她是个好人。”
徐冽背着手,脚下又快起来:“我是心甘情愿追随殿下的。至于当初想要的——不是殿下不能给,是我已经不想要了。”
鲜衣怒马少年时,他怀揣着理想去走武举那条路时,前途被人生生掐断,他甚至来不及施展拳脚,一展宏图,就已经被人扼断了。
经年过去,他早不是当年的徐家小公子,那时候想要的,与现在想要的,怎么可能还是一样的。
徐霖捏了捏手心:“你现在只想追随永嘉公主,是这个意思?”
徐冽不说话,定定然看着他。
徐霖却看懂了他眼底的坚定:“可是如果我们都看错了这位殿下呢?”
“你会看错,我不会。”徐冽斩钉截铁,语气也沉肃下来,“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