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眼角就抽了下,缓步近前,就见孙贵人在赵姝的小手上按了一把:“别胡闹。”
她撇嘴,另一只手上的小拨浪鼓就摇了起来。
赵盈仍旧坐在床尾的圆墩儿上,瞧着孙氏如今脸色见了红润,精气神也还算不错,笑意愈浓:“孙娘娘近来养的不错,可见御医院和内府司的人也都上心。”
“怎么不上心呢?皇上三天两头的赏赐东西到昭仁宫来,给我的,给孩子的,就连姝姝如今说要个什么,皇上都立时叫人去寻了送过来。”
孙贵人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提起这些并没有多少欣喜,更多反而是平淡和无奈:“皇上隆恩盛宠,内廷的这些人向来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拜高踩低,世世代代都这么过来的。
我从前得过天子盛宠,后又衰落,无人问津,如今又东山再起。
这起起落落,见惯了,也没什么的。”
她这话说的倒是很对。
也怪不得她活的这样豁达通透。
越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心境才更加稳得住。
如果换做是前世的她,今生的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大抵也是稳不住,经不住的。
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都在摸索着前进,慢慢地成长。
她上辈子倒霉透了,可是老天爷对她还算公平,给了她重头来过的机会,她就又是幸运的。
小孩子最贪睡,在襁褓中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整天不过吃了睡睡了吃,一整日有大半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
赵盈来之前赵姝就已经逗着两个孩子玩儿了半天,这会儿实在没了精神,睡了过去。
孙贵人叫乳母来把孩子抱下去,带去偏殿哄着安睡,赵姝就已经折腾着她的小胳膊小腿儿站起身,从孙贵人身上横跨过去,下了床来。
赵盈狐疑看她,她只管低头穿自己的绣鞋。
孙贵人面露慈笑:“孩子要抱去偏殿睡觉的时候,姝姝总是要跟去的,她总是不能放心,哪怕是在我自己的宫里。”
其实底下伺候的人是内府司精心选上来的,孙贵人自己也筛选过一遍,连赵盈都着意留意过,并不会有什么差错之处。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盈笑了笑示意她明白,一抬手在赵姝头顶揉了一把。
小姑娘穿好绣鞋直起身,与赵盈蹲身做过礼,小碎步踩的极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外跟去。
乳母见状放缓脚步索性等她一起,又恐怕这一个出什么闪失似的,甚至都要顾着她的小短腿儿,越发走的慢起来。
“我从前就说孙娘娘是个有福气的。”赵盈是一直目送着赵姝出了门去,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来,重新落在孙氏身上,“姝姝是个好孩子,以后这两个小的也会是好孩子。”
说起这个,孙贵人脸上的笑容才凝滞了下:“上次和公主提起的事情,公主说会回去好好考虑,甚至会同燕王殿下去商议。
本来公主外面的事情多,朝中那样忙碌,你不进宫,我也不敢让人出宫去打扰你。
可是公主回了宫,也来昭仁宫看我,我想这件事其实公主并不是有意回避,是放在了心上的,所以我还是想问一问——”
她始终留了余地和分寸,懂的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又应该说多少。
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赵盈深吸口气,缓了一下,就把话接了过来,也没叫孙贵人尴尬:“这件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决定的,我也确实帮孙娘娘去问过皇叔,但皇叔也没有考虑好。
我早前也跟你说过,龙凤呈祥,皇子过继,这都不是小事。
不过咱们之间,有什么话还是开诚布公的谈最好,我也喜欢这样。
所以孙娘娘今天跟我开这个口,我心里还是欣慰的。
总好过藏着掖着,互相猜忌,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她分明是话里有话的。
孙贵人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开口了。
赵盈其实是从心里觉得她在猜忌,在试探,所以委婉的阴阳怪气。
已经算是很给她留面子了。
不然就凭赵盈的性子和手腕,这会子转身走人,什么合作不合作的,到此为止罢了。
反正现在的赵盈也不是一年前那时候。
她在前朝呼风唤雨,后宫连冯皇后都不跟她做对了。
宋太后对她有再多的不满,现如今缠绵病榻,还能拿她怎么样?
真要打探什么内廷消息,要知道昭宁帝近来的动向和一些心思,赵盈还真不是非她不可。
孙贵人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和状态:“公主这么说,我总是会安心不少。既然知道了公主和燕王殿下的态度,此事当然也不会再催。
不过公主今天进宫,应该是有别的事情要问我吧?”
赵盈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不过她刚来那会儿是真的眉开眼笑,打心眼里高兴着的,尤其是见着两个孩子的时候。
眼下嘛,皮笑肉不笑大概更适合来形容此刻的赵盈。
孙贵人看在眼里,心下不免叹息,还是不高兴了的呀。
但要叫她去哄人,她是真哄不来赵盈这个路子的。
好在赵盈也不打算让她哄,听她问,就顺着她的话回:“近来福建的事情,父皇回宫之后有跟孙娘娘谈过吗?”
孙贵人起先摇了头:“前朝政务,皇上很少会跟我提起,这阵子回宫,也只是逗逗孩子。
不过他总是面色凝重,愁眉不展,我想前朝的事已经是很棘手的。”
后来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自己先沉了沉声,咦了一嗓子:“福建总兵,是叫闫达明吗?”
赵盈眉心立时一动:“父皇跟孙娘娘提过这个人?”
孙贵人还是摇头:“是睡着的时候。我最近睡的浅,有一天晚上昏昏沉沉醒过来,听皇上叫了两句闫卿,起初没留意,后来听他说什么闫达明,什么定安伯。
我也没干多问什么,只是联想进来福建的案子,又想起早年间皇上刚御极之时所听到的一些事。
我估摸着,皇上心里对福建的案子,是有数的。”
他当然是有数的!
原来就算是禽兽不如的人,在内心深处,也会有愿意相信和仰仗的人。
昭宁帝心里那一个,大抵正是闫达明。
所以从福建案发之初他就知道,福建最大的隐患是闫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