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着安王这样步步紧逼,赵盈站在一旁只作壁上观,姜承德都心甘情愿。
除非是事先说好,不然沈殿臣想不出还有别的缘由!
那他可就真是成了势单力孤的那一个。
平素交好的不是没有,依附着他的更多,但御前说话,谁都会过脑子,眼见着安王这个情求不下来,那说到底是今上根本就没有打算轻纵了安王去,而他这个内阁首辅,也早不似从前那般分量罢了。
都说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话说来为时尚早,但也差不离。
这一年以来他地位大不如前,皇帝屡屡拂他脸面,在朝中对他这个首辅大臣诸多打压,再加上太后先时给赵盈选驸马,那会儿最中意的是他沈家孩子,多少人登门去,哪怕不敢明说,话里话外也都是恭贺,结果那件事也不了了之。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从前依附着他的那些人,恐怕也早就生出别的心思。
说不得人家想着,他这个内阁首辅还能做多久都未可知,毕竟不是已经有了姜承德的前车之鉴吗?为着一个孙其,一桩本与姜承德毫无干系的藏匿逆王后嗣案,就把姜承德罢出了内阁。
朝中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瞧着姜承德那样子,少不得联想到他这个越发不招皇帝待见的首辅。
只是话都已经出了口——
沈殿臣黑着脸,扭脸去看姜承德:“如何没有道理?”
姜承德冷冰冰剜他:“其实依阁老之言,那不就是正反话打罪官司吗?你非要说安王与福建勾结没有铁证,但他私下背着人跟闫达明往来总是事实吧?
难不成到了阁老这里,严尚书和宋尚书辛辛苦苦查证而来的证据,也不算数了?”
他见沈殿臣再要回口,诶的一声,先拦人话头:“既然作数,我都大可以说当日孔如勉私吞铁矿,私下勾结手握重兵远在福建且深得皇上宠信的闫达明,就是打算造反,为了兴兵起事。只是安王年纪尚小,又未成婚,时机算不上成熟,他才没有起事,难道不对吗?”
道理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以往所发生过的一切,现如今全都能联系在一起了。
且不光是姜承德会这么想,要紧的是,皇帝也会这么想!
沈殿臣一时自脚底蔓延出一阵寒意来。
他转过头,对上天子一双似笑非笑的眸。
那是他所熟悉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盈,站在远处并未挪动半分,只是听到这里,清冷着嗓音叫了声父皇。
她一开口,众人无不悬心,尤其是周衍等人。
原本说好了,无论金殿上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三缄其口,不光是她,而是他们所有人。
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置身事外,那委实不必临门一脚再掺和进来。
先前也一直在这样做。
可她却突然就开了口!
没人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沈殿臣更不知她会不会此刻落井下石,砸下那最后要了安王性命的一块重石。
偏偏昭宁帝还是顺她心意,任由她开口的。
赵盈蹲身做完了礼,转而去问姜承德:“可难道仅凭着这些,就能证死安王兄与闫达明勾结是为谋逆造反吗?
若如此说来,是不是和闫达明私交甚笃的官员都难逃嫌疑呢?
刑部呈上来的证据,说的是安王兄背地里与重臣武将过往从密,其余种种,皆是大人臆想。
要是这么说,宋尚书方才还提起,昔年徐统领与闫达明私交甚笃,难不成姜大人私心里还要以为,孔如勉和安王兄当年是借闫达明而联络徐统领,实则为掌控禁军,以便来日成事,而徐统领数年来与朝臣少走动,也只是个幌子,掩人耳目罢了?”
姜承德嗤笑出声来:“臣所言是合情合理,殿下所言,那可就真是臆想了。
不然徐统领就在殿上,殿下何不问问他?”
赵盈背着手:“我自知徐统领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我是在提醒姜大人,就事论事,可千万不要有过多攀咬才好。”
她话音落下,再转身对上昭宁帝:“儿臣以为,此案仍旧是口说无凭一段公案,刑部调查了几个月,甚至严尚书莫名自杀于府中是不是为此案都未可知,及至今日,在朝堂上这样打嘴仗,争论不休,实在不是个办法,也不成体统。”
昭宁帝才眯了眼:“那依永嘉看来,该当如何?”
赵盈挺胸抬头,又清了一回嗓,才道:“将安王兄一案交宗人府审理,宗人府自会派人往赴凉州,取安王府上下一应账本详查,还有当日查抄孔府——那些账本,如今应该还留于刑部有旧档,也该交宗人府一并调查,究竟有没有勾结,总要有个铁证如山给安王兄,才能令王兄心服,也叫百官心服。
若不然,只以其结党之罪发落惩处,毕竟他私下联络朝廷重臣武将这是不争的事实,以此惩处,想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儿臣以为,凡事都该有礼法可依循,方能令人心悦诚服,何况涉案是皇族,是父皇长子,绝不是仅凭一个小太监红口白牙几句指责,只凭着姜大人金殿上这一通无凭无据的指控,便能定安王兄一个谋逆大不敬之罪!
还请父皇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