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天色已经完了,黄昏晚霞,月亮悄悄露出半张脸,还没算是彻底明亮。
连赵盈,也进了宫。
没有人知道赵盈是何时入宫的,只是孙符依着赵承衍吩咐办事,她甫一入宣华门,孙符很快就得了消息,根本没敢让她四处走动,更没放她到慈仁殿去看赵澈,立马带了人到清宁偏殿见赵承衍。
而不过一刻,禁军就从华仁宫中搜回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毒是秘制的。
胡泰仔细看过,昭宁帝所中正是此种毒。
传自北国,在大齐境内,也只在黑市上能够寻得到一些。
不过这种毒药本就极难得,就算真的要买,这一小瓶都要千金之数。
冯皇后端坐宝座之上,赵承衍和赵盈都坐在殿中左右排开的官帽椅上而已。
姜夫人是跪着的。
她地位算是尊崇的,出身更是尊贵,跟在昭宁帝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这样跪过人。
等到那股子发懵的劲儿缓过去,人登时叫嚣起来:“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燕王无论如何都算臣,永嘉更是晚辈,皇后把我押入清宁偏殿,这样让我跪着,究竟是要做什么!”
“放肆!”冯皇后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沉声叫孙符,“把东西拿给她看!”
那只是一只精致的不得了的湛蓝色的小瓷瓶,干干净净的,瓶子做的是梅瓶的形。
姜夫人看着眼生的很:“这是什么东西?”
“在你宫里搜出来的,你倒来问本宫这是什么东西?”
冯皇后连声冷笑着:“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孙符,传胡泰入殿。”
直到胡泰进入点内,聒噪的不得了的将事情始末缘由大概讲来,姜夫人才大概听了个明白。
那是毒!那是能够要了昭宁帝性命的毒药!
有人要谋害天子。
可那个人不是她!
她懂了!
“是你!还是你——”姜夫人猛然转过身,手指尖正对上的那个人,是赵盈。
赵盈面不改色,只是将眉头皱了一下:“姜娘娘是说我打算弑君弑父?就算毒杀父皇,澈儿腿废了,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姜娘娘,事情是谁做的,水心里没数吗?”
“你们要害我,要诬陷我!”姜夫人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头顶的凤冠摇摇欲坠。
那凤冠入了冯皇后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眼啊。
宋氏是最内敛的性子,昔年先后得了两顶凤冠,她却从来不肯用。
当然了,除去内敛不肯嚣张炫耀之外,她打从内心里也是不肯用皇家的东西才对的。
姜氏却不同。
冯皇后对昭宁帝再无情无爱,无欲无求,也不代表她能时时刻刻容忍这些女人踩在她的脸上肆意践踏!
“孙符,给我剥下她的四凤冠!”冯皇后也是拍案而起的架势,“毒杀天子,罪无可恕,你这等毒妇,岂配得上皇上所赐四凤冠!传旨六宫,即日起降姜氏为才人,暂且留居华仁宫,一应服侍当差的宫人,亲近者全都要入内府司严加审问,其余的交内府司发落,一个不留!”
“你敢!”姜夫人立时挣扎,根本就没有给孙符近她身的机会,“你不过嫉妒我多年来得皇上恩宠,借机打压报复我!我要见皇上!”
“见皇上?皇上眼下若是醒着,只会先要了你的命。”
“姜才人。”赵承衍冷不丁开口,却正如一盆冰水兜头在姜氏身上泼下来,“天子中毒,只在你的宫中搜出毒药,且你也是最有动机的人。事关重大,就算不是你做的,恐怕也要暂且委屈你一番。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本王自会查清,没有人要冤枉你,也没有人能够冤枉你。
或者才人不服气,不甘心,本王可以召集宗亲入宫,同议此案。
就是事情一旦闹大,若真的定了你的罪,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你,就连赵澄,姜家,一个也别想跑。”
姜氏的眼神淬了毒一般:“燕王,你又是偏向了谁?”
偏向了谁都不重要。
现在的情况是,物证有了,一旦姜氏身边的奴才松了口,那就是人证。
铁证如山,由不得她多做分辨。
赵承衍未必不知道,真的要做成冤案并非不可能。
只是要这样冤枉姜氏——哪怕是极盛之时的冯皇后,也很难做到。
除非是阖宫上下,联手要对付她姜氏一个。
从买通心腹,再到把毒药弄进宫,塞入华仁宫,还不被姜氏所察觉。
赵承衍摇了摇头:“孙符,派人去请晋王和淮阳郡主他们进宫来吧。”
孙符几乎不假思索就要往外走,姜氏却叫住了他。
赵承衍皱眉:“又改主意了?”
“你们无非是想要我的命,想让我认下这个罪名。”姜氏咬紧了后槽牙,眼神在赵承衍和赵盈身上来回扫量过,倏尔放声笑起来,“我等皇上醒过来,我一定要等皇上醒过来!我是不是冤枉的,我要等着听皇上亲口说!
什么宗亲,什么晋王郡主,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何必做这冠冕堂皇的样子!”
清楚什么呢?
清楚她姜氏一族目中无人,连皇室宗亲也不放在眼中,把一干宗亲得罪的实在是不少。
当初姜承德以为昭宁帝不待见这些所谓的手足兄弟,连姊妹们也不看在眼里,是以他绝不愿与宗亲往来,更别说亲密了。
笼络朝臣便已然足够,再与宗亲走动反而得不偿失。
现如今出了这种事,真要是传召宗亲入宫,商议姜氏罪行,又有谁会替姜氏分辨半个字呢?
落井下石或许有,雪中送炭便是一个也无。
姜氏自己心里很清楚,才不敢让孙符到宫外传召。
至于她说要等昭宁帝亲口说——
赵承衍没吭声,转而去看冯皇后。
冯皇后斩钉截铁说了声好:“滚回你的华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