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都是虞家唯一的香火了。
她想叫这孩子从令字辈,若是个男孩儿便唤作令贞,既又忠贞正直,又兼真诚坚定,她希望这孩子像她的祖辈父辈一样,忠正刚毅,顶天立地。
若是个女孩儿,便唤作令瑛。
瑛,玉光也。
虽非美玉,仅似玉美石,赵盈却觉得美玉易碎,倒是美石更好。
宋昭阳在这上头自然都依着她,且这两个名字,她又不知绞尽脑汁,想了多久才定下来的,她是孩子的亲娘,这有什么好反驳的。
反正徐冽是孩子亲爹都不说什么,还都全都听她的呢。
“燕王办事是一向周全的,他亲来给孩子造了玉牒,便不怕来日朝臣说嘴,不上赵家宗谱这事儿,他也会安排妥当。”
赵盈揉了下鼻尖儿:“徐冽有说什么吗?”
儿子也是他的儿子,姓了虞,名字她也定好了,才出生的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就要被当做未来的天子栽培起来。
他这个当爹的干看着,什么话都说不上。
大抵是生了孩子心跟着软了不少,赵盈心下总觉得对徐冽还有些亏欠。
云氏大概看穿她心中所想,才生产完的人总爱胡思乱想的,实则没什么好处,便诶的一声叫她:“徐将军说了,别的都依你的,可总有一样,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留给孩子的。
等到你出了月子,这孩子抱上太极殿,又不打算叫朝臣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生父是谁,以免越发的节外生枝,那如今总也得应承他一样。”
赵盈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一些,这样子躺着说话实在有些气儿不顺。
崔晚照一把就把她按了回去:“你且安生躺着,这会子说了话,我们也出去了,叫徐将军把孩子抱来给你看,你该睡觉就睡觉,别老想着说话费精神。”
云氏说正是呢,顺势接上前头的话:“他说希望儿子将来就算做了天子,也能做个纯粹的人,乳名便叫淳哥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孩子一辈子的祝福和希望了。”
又两个月,赵盈彻底出了月子,崔晚照也不必再顶替她去上朝。
说起来虞令贞与寻常小孩子也不大一样,两个月大的奶娃娃,通常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偏他一天精神大的不行,白日里很少睡着,不过到了晚膳时分就沉沉睡去,夜间除了吃奶,也不怎么醒,一觉就能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如此倒也省事儿,还省去不少哭闹。
赵盈其实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就把虞令贞抱给朝臣们看的。
朝中的一切,又恢复到了她最初登基时候的模样,风平浪静。
·
古井无波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平昭三年的四月里。
虞令贞快两岁了。
他周岁抓周那会儿,抓的不是赵盈的玉玺,也不是徐冽的佩剑。
一只手抓着杜知邑叫人打的纯金小算盘,一只手抓的是唐苏合思自己绣的歪歪扭扭的锦绣江山图。
等到快两岁时,他说话虽然不是那么流利,但是比同龄的孩子已经好太多。
平昭三年六月初七,天子在太极殿升座,文武百官如往常一样登殿。
两班列开,等着天子驾临。
可是赵盈一出现,朝中众人无不惊愕。
皇帝手里牵着的那个奶团子——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个孩子吧?哪里来的孩子?
那不是宋家的大公子啊,也不是常恩王府的世子,宋家大姑奶奶成婚后还没生出孩子呢,这孩子打哪儿来的?
赵盈端坐宝座龙椅之上,一侧身,抱起虞令贞,安安稳稳的,也放到了龙椅上。
奶娃娃给他坐龙椅,这是——
“众卿见过,这是朕的儿子,朕已旨意礼部,择吉日册为赵王。”
从六月初七之后,赵盈就不上朝了。
她辍朝,是辍给朝臣看的,就是故意的。
因为虞令贞来得突然,来的莫名起码,而且他还姓了虞。
倒不是说他们质疑虞令贞的血统来历,毕竟赵承衍在太极殿上亲口说了,赵盈生产当日,他就守在上阳宫前殿,亲给虞令贞造的玉牒,这就是皇室血脉。
是皇室血脉就是吧,问题是孩子的生父是谁啊?
总不能说大街上随便拉了个小郎君弄到宫里,拘着人家就跟天子生了个儿子出来吧?
这要非得不肯说,那只能是朝中之人。
薛闲亭?徐冽?再不然杜家三郎?
是谁这总得有个准信儿吧!
再不济,不说就不说吧,怕他们回头又见风使舵的去巴结,怕东怕西的,不说就算了!
问题是,这孩子怎么能姓虞?
赵盈上了三天朝,朝臣就在太极殿跟她吵了三天。
是真的吵了三天。
以辛恭为首。
他带着一批御史言官,带头上折,非要把虞令贞的姓给改回来。
既然是天子亲生,又不愿叫人知道生父是谁,那怎么着也要跟她的姓,否则将来怎么继承大统?
赵盈吵架有点儿没吵过,又不能因为这个事儿把辛恭给推出去砍头。
他最不要脸的地方是在于,还写了家书回河间府,叫他亲爹那位久不理朝政的国公爷也六百里加急上了道折子,直达天听。
然后赵盈就不上朝了。
这已经辍朝六日,她御案前的奏折堆成了山。
她一本也不想看。
徐冽站在旁边儿,翻了两本,叹了口气:“不看就不看吧,还真没点儿新鲜事儿。这些人成天上折子,也不怕淹了外阜的急递。”
赵盈白了他一眼:“他们分的清楚着呢,外阜急递都送到内阁去了,有舅舅坐镇,出不了岔子,所以才一天恨不得写上八百本奏折送到我的御案上来!”
她越说越是来气,大手一挥,那成山堆积的奏折就洒落了一地:“我是真想把辛恭推出去砍了!什么东西!他上次就差当面儿骂我数典忘祖了,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砍他一万回我都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