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熙王起身,对身前一立一跪的人凝视半晌。见自己“发妻”正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就犹犹豫豫,不可裁决心意一般,问:“你竟如此不能容人?”
任晗一听炸了毛,跃起来指着陆歇的鼻子:“陆子歇,你差不多得了!秦苍平日隐忍得够多了,今日她如此坦诚,你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
“晗妹妹言重了,哪来委屈一说?王妃不是也说了,让瑞熙王由自己心意决定?”刘绯说罢走下坐席,拉起伏在地上的霜儿:“瑞熙王,这是家宴,你与王上又是旧友,我便直言:北离女子与我们西齐不同,北离女子率真,敢爱敢恨,信笃恣肆一生,所以霜儿才会直抒心意。曾听得北离先祖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便是扛也要扛回家去;你若真喜欢,就让霜儿留下。爽快些!也算‘入乡随俗’。”
“多谢贵妃。”陆歇举杯朝刘绯,一饮而尽。接着,冷眼瞟一眼秦苍,再朝席上一拜:“只是,今日初到奉器,我也有点累了。王上,陆歇想先行告退。”
“这……也好,也好。”萧权本就怕这几人越闹越难看。夜已阑珊,巴不得赶紧曲终人散:“瑞熙王一路舟车劳顿,早些休息。”
得到萧权许可,瑞熙王便向秦苍“哼”得一声甩了衣袖,也不顾自己王妃是否跟上,大步就离了琉璃殿。
这下好,一场宴席下来,瑞熙王家中一个善妒,一个惧内,这名声算是远播了。瑞熙王连个侍女的去留都不能做主,这夫妻关系恐怕是很不好。
一直到轿子出了王宫再入了使馆,两人行至殿前主庭院,见有璃王府的亲兵把守,剑拔弩张的气势才缓和下来。
秦苍一松劲儿,觉得浑身疲惫,原来演个戏这么废体力?就慢下脚步,叹了口气。陆歇闻声回过头,也跟着慢下来:“谢谢夫人。”
陆歇在席上迁怒自己时,秦苍就知,这人已经明白自己是故意要做出两相对立的态度。秦苍摆摆手:“不谢不谢,应该的。”说完又觉哪里不对,就抬头去看陆歇。
果然,眼前人站定,双眼含笑正看着自己:“这下全北离都知道瑞熙王妃是个妒妇了。”
“双簧嘛,”秦苍知对方调笑自己,疲惫笑笑:“我也是跟北离王学的。你看,不管什么他都可以推脱给刘绯:他不阻止,你也不好拒绝,这时候我当恶人刚刚好。话说回来,往后若真有什么,也能说成是贵妃娘娘魅惑帝王、祸乱朝纲,一国君主一样可以摘得一干二净。人家演技好,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他是个流连美色的君王呢。”
“所以,你当真不生气?”
“生气?”秦苍看着男人真诚又郑重的目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有什么好生气?明摆着帝后都不放心咱们,要派个人来监视着。只是,听说霜儿与李阔似乎有些交集,刘绯为何要用李阔的人?”
陆歇摇摇头,一阵汗颜:自己的“夫人”眼中能看到暗处阴谋,却不放半分心思在自己身上。也是,秦苍是被迫与自己成婚,被迫前来北离辅助自己,自己将她置于险境,似乎没有资格许她情谊。只是,有时还是忍不住幻想,幻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但显然,这小小女子已经全然进入角色:只谈事业,不聊感情。每每见到她,一颗心化成一汪水;可她呢,看上去温和柔美,实际上内里却被包裹得严实、无比坚硬。
“苍苍,”良辰美景,明月高挂,陆歇阻止她分析下去:“苍苍为何不是真的生气?”
“啊?”秦苍听罢一愣。理清背后弯弯绕绕的关系难道不是此时第一要务?哪个将军会希望自己的兵看不清局势又管不好情绪?
“就是刚才说的原因啊,他们是因为不信……”
可陆歇心中从未把她当作自己的兵。
“我是说,若没有任何威胁,苍苍会允许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
见陆歇正色打断自己,秦苍有些不知所措:“你问的……是字面的意思吗?”
“不然呢?”
“嗯……不愿意吧。”秦苍仔细想了想,抬眼望着陆歇答到:“我在红楼看了许多悲欢离合,一直觉得男女情爱不过是天方夜谭,我从不相信。如若哪天,我真愿意嫁与什么人,那一定是喜欢得不得了,或是确定了这人此生都不会离开自己。要让我分享这种喜爱,本就违背了我最初的心意。”
陆歇第一次听秦苍原原本本将真心话说与自己,便追问:“可你已经嫁给我了。”
“咱们这不是假的吗。”秦苍笑道:“等北离这边事情妥了,你不再需要我了,我就回常蛇山,当个逍遥的山野乡民。有没有合适成婚的人都行,反正要无拘无束的。”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可我不是。
说她聪明,有时又天真得很。这场婚姻早已不再是你我之间的事了,竟然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一走了之?况且,我会一直需要你,绝不会让你离开。
不过,不急于一时。